想到去年本來鐵板釘釘的肥差,名字都送到知府案頭了,隻等著蓋章,誰知知府大人竟對另一人有印象,當場點了他,小吏煮熟的鴨子直接飛了,他心中逐漸動搖。
一咬牙,狠心道:“就按你說的辦。”
小吏敲了敲黃銅鑼,清了清嗓子,“為了犯人能早日抓拿歸案,沈氏一族的屍首停在沈宅正堂,一日捉不到沈氏子,一日不下葬。沈瑜,沈少爺若有良心,勸你早日自首,省得你父母死後難以瞑目,不能入土為安。”
圍觀的聲浪逐漸平息,數雙眼睛注視著台上的小吏 ,好似小吏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劉老五見狀,不屑地瞥周圍人一圈,“怎麼著,你們是忘了沈家怎麼賣給你們高價粗鹽的?還是不想要這白花花的銀子?”
此言一出,登時打破了虛偽的平靜。
街道又恢複了剛才的熱鬨,討論聲不絕於耳,人群逐漸散去。
一牆之隔。
小吏的一字一句如同利箭,紮穿了厚厚的院牆,釘入沈瑜的內心。
沈瑜雙拳緊握,指甲刺破掌心也絲毫沒有察覺。
此情此景,霍城隻恨自己笨嘴拙舌,想不出安慰的話來。
“少爺,晚上我會想辦法安置沈氏族人,你不必憂心。”他一邊小心翼翼地說到,一邊觀察沈瑜的臉色。
沈瑜覺得自己的三魂六魄變得很輕很輕,隨著風飄了出來,身子好似被彆人掌控,他聽見自己清晰地吐出兩個字,“沒事。”
意識卻渾渾噩噩,好像回到了幼時落水的池塘。
隻是這次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池塘格外的深,身體沉甸甸的直往下墜,明亮的水麵越來越遠,黑暗和水一層一層漫了上來,眼皮再也支撐不住,轟然閉合。
他失去了所有感知,隱約聽見有人在耳邊焦急地喊他的名字,混著小孩子壓抑的抽泣聲。
還有親近到可以呼喚他的人嗎?
是不是爹娘?
朦朧間,沈瑜看到了父親和母親。
他們穿著神態和往日沒兩樣,父親一如既往的威嚴,母親滿臉慈愛,若錦和似緞俏生生立在母親身後。
一種難言的酸楚衝上眼眶,眼淚不受控製地掉落。
“爹,娘!” 他想大聲喊住他們,嘴卻像被膠粘住,吐不出半個字來。
“兒啊,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該回去了,不必替我們做什麼,照顧好元寶和你自己就行。”
母親眼裡閃著淚花,不舍地推開了他。
回去?回哪裡去?
元寶又是誰?
耳畔的哭聲若隱若現。
“小叔叔,你彆死,嗚嗚嗚,”元寶抓住沈瑜冰涼的手,抑製不住自己的恐慌,“彆丟下元寶一個人。”
霍城麵色凝重,迅速按住沈瑜的郤(xi音同隙)門穴,隻見床上之人麵如金紙,一道刺目的血跡印在唇畔。
本就白皙的肌膚如今像是一抷雪,好似隨時能融化在掌心消失不見。
“元寶,去倒杯水來。”
支走了元寶,霍城拿出此次出行攜帶的護心丹,塞進沈瑜口中。
這藥極難製成,光是藥材就需上百種,其中不乏碧血蓮這種天下奇珍,更彆說還需太醫院院正特殊的炮製手段。
饒是霍城如今貴為中軍衛之首,也很難弄到。還是當今聖上念在這次查探危險極高的份上,才賞賜了一顆。
“水來了。”元寶端著滿滿一杯水遞給霍城。
他扶起沈瑜,半摟在懷裡,細致地喂完。
元寶坐在凳子上,眼巴巴地看著沈瑜,不敢轉開視線。
護心丹藥效極好。
一盞茶的功夫,沈瑜蒼白的臉總算恢複了些許血色。
沒多久,鴉羽似的睫毛顫了顫,沈瑜終於睜開了眼睛。
“小叔叔醒了!”元寶激動地跳下床,一溜煙跑到入口處,“鄭護院,小叔叔睜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