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弟……你是誰?”
輕飄飄的幾個音節在江戶川柯南的大腦裡轟炸,切斷了連接著的神經,讓他隻能變為僵在那裡的石塊。
“這孩子,不光是我們的事,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看著眼前麵對毛利小五郎的介紹露出不安與迷茫的毛利蘭,柯南有些無力地向後退一步,撞上了身後不知道是誰的腿上。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再動,將那雙也沒有動的腿當作一點依靠,去支撐自己僅存的理智。
直到白馬警官匆忙出門去聯係醫生,柯南才感覺身體恢複了一些力量,轉頭抬眼,同恰好看向自己的那雙眼睛四目相對。隨後對方很快又把有些悲戚的目光轉回到病床上。
是工藤新一,是另一個自己。
此時對方的臉被帽子壓下的劉海遮去大半,仗著視角,柯南能看到他的神色並不好看,他猜自己大概好不到哪去。他走到新一身側並肩的位置,猶豫片刻後,伸出自己的小手,覆蓋在新一垂下握緊成拳的手背上。
不溫不涼的觸感貼上的瞬間消融了新一此時裹住自己的殼,那隻手也察覺到他的鬆動,趁機沿著裂縫鑽進他的手心。小孩子的手不大,想要握緊他的手並不是件容易事,於是他反握回去,融合的體溫包裹住新一的心臟,從深淵中托起。
他們就那樣交換著寒風中微不足道的熱源,站在病床前兩步遠的距離,沉默地等待。
柯南拉著新一跟在小五郎夫婦身後走進醫院的會客室時,小五郎隻是麵色凝重地瞥了新一一眼,默許他的同行。
長桌的兩側各有四把座椅,等風戶醫生和小五郎夫婦都坐下後,新一還是鬆開手,掐著柯南的腋下把他放在英裡身邊的位置上。
消失的溫度讓柯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的目光追隨著新一的一舉一動,伴隨新一移動到另一側小五郎身邊的空位坐下,腦袋在空中劃出無形的弧線。
根據風戶醫生的診斷,蘭的情況是一種被稱為「逆向健忘」的記憶障礙,而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恐怕是因為親眼目睹了佐藤警官中槍,從而遭受到巨大的精神衝擊。至於記憶恢複的時間,誰也無法保證。萬幸的是,關於常識和生活技能的記憶還留在她的腦海裡。
柯南無法相信,一向堅強的蘭會僅僅因為看到認識的警官中槍就喪失記憶,他想也許有什麼其他的理由。想到這裡,本就是被勉強壓下去的急躁感又開始叫囂,扣住坐墊的手指用力到發白。
風戶離開會議室時,本應守在手術室前的高木和千葉推門走了進來,向目暮報告了佐藤的情況——子彈已經取出,能否得救還不能確定。
小五郎想到了同樣在現場的女兒,忍不住後怕,如果蘭也中槍,也像現在的佐藤一樣生死未卜的話,他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要怎樣繼續下去。他又急又怒地站起身,座椅腿在地麵滑過發出的刺耳聲也無法掩蓋他質問目暮的聲音。
被怒目相對的目暮沒有回答他,他又把矛頭轉向白鳥,卻依舊隻能得到模棱兩可的答案。他隻能把憤怒彙聚在拳上,狠狠砸在結實的桌麵上。
柯南的目光越過小五郎,他看到了被小五郎遮住身體的新一放在桌麵上的手,在拳頭砸下來時再次用力地攥緊。
“對了千葉警官,廁所裡那隻手電筒的指紋已經調查過了嗎?”為了緩解此時劍拔弩張的氣氛,同時也為了知道目前唯一的線索,柯南抬頭問道。
“啊,可是指紋除了蘭小姐的就沒有其他的了。”
此話一出,桌邊的四人瞬間反應過來,蘭失憶的原因八九不離十是自責,她一定是認為都是因為自己才害佐藤中槍。人的大腦擁有自我保護的能力,這種認知讓她的大腦受到刺激,最後選擇將記憶封存起來。
令人心疼的真相終於敲開了目暮的守口如瓶,他下決心即使賭上自己的刑警生涯,也不能再繼續瞞著小五郎他們了。將高木和千葉遣走後,原本打算讓它成為秘密的過往終於被揭開。
去年夏天,東大附屬醫院第一外科的醫生——仁野保死在了他自己的公寓裡,當時負責這件案子的是一位叫做友成的警部。起初起因被判斷為因為飲酒過度,從而自己用手術刀劃斷了自己的右頸動脈,最終失血過多而亡。
目暮拿出第一發現者,死者的妹妹仁野環的照片時,柯南立刻就發現了她就是今晚小五郎覺得眼熟的女性。
雖然友成通過死者文字處理機裡遺留的,對不久前一場手術失誤的道歉信,判斷死者死於自殺,作為妹妹的環卻並不認同從來不考慮患者死活的哥哥會因此自殺。
由於死者在死亡一周前,被目擊到在某倉庫前同一位紫發年輕男子爭執,友成便帶著當時自己的部下,奈良澤、芝,以及佐藤,在超過35度的天氣裡前往倉庫蹲守。
炎熱的天氣讓友成心臟病發作,他本人卻因為正在蹲守拒絕叫救護車,選擇自己一個人離開這裡叫出租車去醫院。然而等不放心的佐藤追上去,將倒地不起的友成送到東都大學附屬醫院後,他還是在手術中斷了氣。至於堅守在倉庫前的兩位卻發現,那位紫發男子正是小田切局長的兒子敏也。
於是最終,這件案子以自殺暫時畫上了句號。直到最近,佐藤和之前被槍殺的兩位警官才開始重新追蹤事件的真相。
柯南還發現,因為父親的死而對佐藤三人抱有怨恨的友成的兒子真,就是今晚在台上致詞時偷偷離開的那個人。
接連兩起,現在是三起事件都發生在調查重啟後,這不得不讓人把他們聯係起來,重點針對敏也和真展開調查。而今天,由於硝煙反應結果,嫌疑集中在了前兩起事件也有去過案發現場,今天提前離開會場,同時還是左撇子的友成真身上。
“目暮警官,仁野醫生的頸動脈的傷口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說到左撇子,柯南突然想起剛才目暮講述時自己注意到的地方,開口問。
“手術刀是由右上方朝左下直直切下去的。”一邊說,目暮一邊在自己脖子邊比劃。
“原來如此,那麼如果這個事件是他殺的話,凶手也許就是一個左撇子了。”在柯南想回答前,新一先一步開口,同時也對著柯南輕笑一聲,順勢勾過目暮的脖子,用左手演示起來,“這麼做的理由是……”
“為了不讓血噴到身上,隻有這樣才能切斷右頸動脈對吧?”英理補充道,挑眉看向柯南和新一,然後瞥了眼旁邊反應慢半拍的老公。
不過友成真同死者仁野並無什麼關聯,倒是敏也,以及他的父親小田切——警視廳的局長也同樣是左撇子。
“所以白鳥警官才會說,「Need not to know 」,對吧?”
沒有人接新一的話。在一片沉重中,柯南隻是沉默地向新一的方向靠了兩步。他此時不相信任何人,唯一可以絕對信任的隻有同樣是自己的新一。
今晚英理會留在醫院照看蘭,由於醫院的規定,即便其他人再擔心,也隻能選擇先乖乖回去。
柯南猜小五郎現在沒有心思照顧自己這個小孩子,雖然自己也不用著他照顧,便在離開醫院前提議自己今晚要去工藤家住。
一旁根本沒被商量的新一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挑眉看著站在車窗外的小五郎囑咐柯南不要給自己添麻煩,以及坐在自己旁邊的柯南乖巧地答應著,最後他說讓小五郎放心,同小五郎和幾位警官告了彆。
車輛啟動,窗戶也將小五郎的臉隔絕在車外,新一看到柯南剛才還帶著點天真氣的臉瞬間拉下,不由得想他之前的孩子樣果然都是裝的。隻不過現在的情況讓新一無心去調侃這些,今晚他終究不在現場,現在隻想迫不及待地想向柯南詢問更多。但此時還在安靜的出租車上,他隻好壓下心裡的焦急。
玄關的鞋櫃裡並沒有適合小孩子尺寸的拖鞋,趁新一關門的時候,柯南已經輕車熟路地找出了自己並不合腳的拖鞋穿上。新一回頭看到柯南正在把鞋子擺整齊,他沒有多言,把帽子摘下順手放在鞋櫃上後,蹲身在櫃子裡翻找一番,找到了雙新的給自己換上。
柯南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太順著習慣了,之前幾次來的時候也是穿的自己平時的,因此完全沒有去想如今的情況。但他並不擔心,不如說他希望這些能成為一個個小碎片,以便將來新一自己發現真相,或者被自己告知時不會全盤否定。
“空房間雖然挺多的,但是都挺久沒有住人了,你不介意的話我現在就去收拾。”
跟在新一身後向客廳走去,聽他這麼說,柯南不由腹誹,明明是自己家,明明都是工藤新一,自己淪落到要去睡久無人煙的客房,而他卻可以光明正大地睡自己的床。這麼想著,柯南看向新一的眼神不由帶上了一點憤憤不平。
新一回頭剛好看到他這個樣子,愣了一秒後,隻好蹲下來,右手握住他肩膀,問他怎麼了。
“可以不睡客房嗎?”現在他是“客”,柯南隻好放低姿態,帶著些委屈對對麵的自己說。裝小孩的技能他早已經在這段時間運用自如,可當麵對自己時,耳朵還是因為羞恥感爬上緋色。
“……”自認已經在車上看清柯南真麵目的新一看到他一副被自己欺負了的樣子,有些痛恨他狡猾,又同時忍不住軟了心。原本讓小孩子一個人睡客房也的確有些過分,但新一發現自己剛才那麼說的時候,竟然完全沒有想到柯南是一個小學一年級學生。
麵對新一的沉默不語,柯南打算妥協。本來就隻是因為一時的占有欲才這麼說的,這副軀殼的內裡畢竟是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了,比起寄人籬下,今晚他至少可以住在自己的家了。而且比起睡哪裡的問題,現在最優先的問題應該是把蘭牽扯進來的案件。
“算了,這麼晚了,再收拾房間也浪費時間。”新一用手臂環過柯南的膝蓋,輕輕用力把他抱起來,拉開客廳門走進去,“今晚你就睡我房間吧?不過我沒和小朋友一起睡過一張床,你可彆晚上不老實。”
新一本以為安頓小孩子睡覺會很費事,沒想到柯南完全不用他的協助。隻是在柯南進浴室前,他注意到了睡衣的問題,思來想去還是去放小時候的衣服的衣櫥裡,打開本應是塵封的箱子,從裡麵挑了身柔軟的衣服拿出來,扔進洗衣機裡清洗烘乾,打算讓柯南洗完澡先穿自己乾淨的衣服,睡前再換上這些。
可就算柯南不用他費心,等他們並排躺在床上時,時鐘也早已走到了第二天,原本這躺的目的也終於重新被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