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本想上前詢問,新一此時的樣子卻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讓他邁不動步伐:“抱歉服部,那邊先交給你了。”
“嗯?”已經走出去幾步的平次疑惑地轉頭看他,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到新一,沒有多說什麼,“我知道了。”
握緊的拳頭上突然傳來的觸感比言語更早一步到達,新一看向手的主人,火光將他的半邊臉點亮。
“沒事吧?”柯南的語氣中充滿擔憂,連帶著聲音都輕柔起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剛才的新一表情嚴肅,目不轉睛地盯著火場內,雙手也握緊在空中,一副隨時準備衝進去的樣子,完全沒有像自己或者平次一樣對周圍任何異動產生反應。
“…嗯,還好。稍微看到了一些畫麵。”開口的聲音乾澀,仿佛被扔進火中炙烤了一番一樣。新一吞了兩口唾液,來滋潤嗓子,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正常一些,“先調查案件吧,閒下來再說這事。”
說著,新一就要抬腳去往平次那邊。
“等等!”新一回頭,等著柯南的下文。隻見柯南歎了口氣,鬆開為了阻止新一而下意識用力的手,“你先回車上休息,完全沒事了再說。”
新一本能地想拒絕,目之所及處,柯南的眉頭緊鎖,目光有些閃爍,並非態度強硬,反而讓新一無法拒絕。
“喂工藤!那邊!”
平次的聲音傳來,柯南控製住想要直接跟上的衝動,握緊拳等著新一的答複。
“去吧。”從剛才起一直在胸腔內翻湧的莫名情緒像是得到安撫,變得安靜下來。新一衝柯南點了點頭,然後看到他也鄭重地接下自己的委托,轉身跟在平次身後,突破消防的防線,從隔壁的院牆一躍而過。
新一轉身,隻把背影留給依然熊熊燃燒的小樓,向小五郎停車的地方走去。他的視線在掃過人群的某個方向時停駐了片刻,將所見記在心頭,沒有多做停留。
回到車上,車門被關上的同時,也將吵鬨和烈焰也一同隔絕在外。四周黑暗且無人煙,新一完全卸力,將身體與靠背融為一體,右臂隨手搭在有些發燙的額頭,閉上眼睛。
新一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在看到那棟燃燒著的小樓時,陌生的畫麵和響動於眼前重疊,甚至於替代。與之前兩次關於背後襲擊時的幻象不同,這次並沒有疼痛,但比疼痛更可怕的東西在他體內翻湧。
是焦急,是懊悔,是不甘,是自責。混亂的情緒從心臟開始在身體中橫衝直撞,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他好像聽到柯南的聲音嘶喊到幾乎破音,隱約中深沉而清澈的琴音化作音符向他飛舞而來,震動鼓膜,變為信號一路順著神經被他的大腦捕捉,信號分解重組解碼,變成一串文字。
沒有親曆但勝似親曆,這又是屬於柯南的記憶嗎?他的存在到底是什麼?
兩個小時後,奪走諸角亮子生命的火焰終於被撲滅了,也帶著她的生命之火一起熄滅。
“你沒看錯嗎?”身後的小五郎正在跟警方交涉,柯南小聲確認著。
“嗯,的確是傍晚來推銷的那個人,神色可疑。”餘光掃到有人通過,新一直起腰側身讓開通路。
來人與小五郎相識,是小五郎曾經任職過的縱火課的上司弓長警官。他的語調上像是在與小五郎互相怨懟,實際卻沒多防備,自然地與他們談論起案件,甚至帶他們一起去做嫌疑人調查,當然其中也有他們幾乎一直監視在附近的原因。
“早就有聽聞你現在混得風生水起,倒是沒想到這麼出息。”弓長瞄了一眼跟在小五郎身邊的一串據說是助手和弟子的人。
三位「見習」偵探對視一眼,雖然說不出的鬱悶,某種意義上大家也的確是在成就「沉睡的小五郎」的助手。
進入過諸角家的人一共有四人,死者的丈夫諸角明、死者的姐姐權藤係子、與死者有外遇關係的風水師曾我操夫,以及上門推銷、還被新一目擊到出現在火災現場圍觀人群中的男性。在這四人中,諸角明和風水師是在7點20分出門,小五郎他們則是在這之後的26分左右離開,但根據隔壁小朋友的證詞,凶手是在30分時將赤馬放在窗戶上,而這兩個人據說是接到鄰居的電話才趕回來,嫌疑不大。係子那邊也有不在場證明,倒是那個看起來有些懦弱的男性的嫌疑非常大。
之後,他們便跟弓長一起去警局總部取鞋印,弓長還拿出來一些案件的相關物證給他們參考。一番觀察之下還真找出了線索:火中的赤馬其實是騎著赤兔馬的關羽像,而那名可疑男子贈送的裝鑰匙的小盒,剛好裝得下。
“你們看到的老兄,不會是這位吧?”弓長從口袋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人正是現在嫌疑最大的人——玄田隆德。他不僅出現在今天的現場,之前第一次案件也被目擊到出現在看熱鬨的人群中奇怪地自言自語,且由於他父親的原因,有犯下一係列縱火案的理由。
“你說有人給你一個關羽騎赤兔馬的鑰匙鏈?!”
還湊在弓長身邊旁聽打給玄田店裡的電話的三人瞬間警覺起來——偵探事務所正是坐落在米花町的五丁目。
車子一路飛馳到事務所樓下,那裡卻已經停了一輛警車,神色恍惚的玄田在兩名警察的帶領下從樓上下來,哭訴著坐進警車之中。
“你們覺得事件真的算完了嗎?”
那廂回警局的回警局,討論夜宵的討論夜宵,三位偵探站在人後,表情不但沒有鬆懈,反而更凝重幾分。
“不覺得很相似嗎?”柯南指了指身邊的看板,“名偵探波洛係列中傑作中的傑作。”
“ABC殺人事件。”
“好像我們有必要做更深一步的調查。”柯南看著遠去的警車。
平次立刻讚同:“是啊,等到天亮,再去調查一番這充滿騙局氣味的四丁目火災現場。”
“看來我注定是與這件案子無緣了。”隻有新一遺憾地歎了口氣,引來柯南的追問,“比賽推遲到明天了,雖然為了等場地完全乾透下午才開始,但差不多10點就要去集合了。”
柯南嘴角輕垂,晴空融進夜色:“我知道了。”
新一趕到玄田家時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隻有柯南一個人在門口等著他,衝他笑眯眯地招手。
“解決了?”新一將手中的小紙袋遞給他。
“還沒有呢,不過網已經撒好了。”柯南打開袋子,裡麵是一小塊點心,“這是?”
“蘋果派。足球隊那邊比賽的慰問品,剛好多出一塊,聽說我來找弟弟就給我了。”
柯南瞥了他一眼,暫時將袋子合上:“先進去吧。”
兩個女孩子去附近吃晚飯了,玄田家的客廳中弓長、小五郎和平次在討論著什麼。
“又來了?”小五郎冷哼一聲,“晚上看好小鬼,彆影響辦案。”
新一笑著敷衍過,在柯南旁邊坐下,聽對麵的平次和自己敘說今天發生的事,和他們的推理:“原來如此,這樣他就會自投羅網了。”
“嗯,不過弓長警官剛和他們打完電話沒多久,還要再等一段時間了。”柯南咽下最後一口食物,動手將垃圾收拾起來。
“喂,為什麼隻帶給他?”平次撐著桌子抱怨。
“拜托,隻有一塊當然先給小朋友了。你餓了的話讓遠山回來時帶給你?”
平次冷笑:嗬,小朋友是吧?到底在座誰最小?
天漸漸暗下,蘭和和葉也都已經回來,在弓長的示意下,大家開始布置晚上各自的位置。柯南提前和平次打過招呼,按著新一的胳膊沒有動,室內已經變得昏暗,其他人也沒有注意到這些。
“可以說了吧?昨晚的事。”房間隔音不算好,柯南還是壓低了一些聲音,確保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
“你想說這個啊。”一整天的連軸轉差點讓新一把昨晚片刻的異樣拋到腦後,此時再想起來,內心早已平靜了許多,“你知道「成實」這個人嗎?”
“果然。”柯南像是心中的推測被證實,冷靜地表情沒有一絲動搖,“成實醫生是曾經一個案件的凶手,可惜…我沒能救下他。”
新一安靜地在一邊聽他娓娓道來,意想不到但又意料之中,月影島上發生的一幕幕清晰又鮮活地在他腦中上映。
“偵探沒有權利去宣判一個人的生死,但成實醫生的死我的確有責任。”柯南低聲說,“其實我有想過,如果不是我現在這副身體,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另一個結局。”
月影島上的一場大火對柯南來說並非什麼無法跨過的坎,甚至客觀來說那是讓他成為現在的他的必然,但那始終是一條在眼前逝去的生命,是可以避免的哀樂。他清楚地記得至今為止所有人與人的碰撞摩擦,但那段旋律同江戶川柯南的誕生一樣,存在於最重要的小匣子中。
“需要我安慰嗎?”新一一隻手覆上柯南頭頂,體溫沿重力填滿身軀。
“哪有那麼弱。”嘴角輕揚,柯南卻沒有推開任何接觸,“比起這個,問題是你才對吧?變小的事姑且不說,為什麼會有那場火的記憶?”
“不隻是那場火,”新一補充,“剛才你在說這件事的時候,我能看到那些畫麵,所有。”
柯南轉頭,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天已經完全暗下,隻有月光穿透澄澈的眼。
“仔細想想,從遊樂園到遇到你為止的記憶都是模糊的,但是就在剛才,它就像拚圖一樣嵌入一塊,成為我所真實經曆過的過往。”新一苦笑,他想到灰原哀之前告訴他的可能性之一,微微握緊拳頭,“如果不是平行世界,那我到底是什麼,又為什麼出現?”
柯南無法回答他,這也是他從相遇以來探索了無數次的謎題。
“看起來比起我,你才是更需要安慰的那個?”
新一低頭看他。窗外有車經過,橘黃色車燈穿過半透明的到達眼鏡片之後,讓柯南的眼眸變得溫暖而明亮。柯南的唇邊上揚蕩漾起漣漪,在新一的愣神中張開雙臂緊緊包圍住他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的肩頭,一下又一下輕撫還留有洗發水清香的後腦,像安撫小孩子一樣。
微不足道的千斤壓在胸前,兩顆無甚差彆的心臟相隔著共振,有如無形的線牽絆在其中,從不徇私的時間也在片刻中駐足。
“…”新一喉頭微動,音節在舌尖遊走徘徊,猶豫著是否要從名為嘴唇的出口現身。
“工藤,魚快…上鉤…了?”門被拉開,平次呆在原地,像卡帶的cd,露出不解的目光,“什麼情況?”
柯南已經鬆開手,站在半坐的新一麵前發出邀請。晴空依舊明亮又添上洞悉真相的璀璨,那是永遠意氣風發的少年偵探。
“走吧?這場烈火,是時候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