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雲靠著椅背陷在昏暗裡,她手重新搭上鼠標和鍵盤,敲進去兩個字便停下,意識到自己走神,便又集中精力再敲下幾個字。
心頭隻剩煩亂。
她掐著自己手心,重複地催眠自己:沒事的,秦玥玥就在南城留幾天,等和南城總部的高管們吃完招待飯,然哥就要帶隊去江城了。
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
馬上,馬上她就不用再和這種人一起工作了。
舒雲看一眼貼在自己屏幕邊緣的紙條,她抿住唇,仿佛找到那麼一丁點意義,她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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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遇臣結束應酬,告彆華勤南城的一眾合夥人。
他坐上車,笑容儘收,麵無表情地摁住領帶扯了扯。
車窗降下一半,冬日晚風灌入車廂,吹散他身上的酒味。
南城這邊的夜晚似乎更加安靜,路燈流水一樣從他臉上劃過,映著沒有情緒的目光。
直到風吹得自己有些失溫,他才緩緩升上車窗。
李宗然打來電話:“你那邊結束沒?”
“剛結束。”他看著自己手上晃過的燈光。
“情況如何,順利嗎?”李宗然問。
梁遇臣冷笑:“一群半截都入了土的給我擺譜設宴,趁著潘明遠倒台,都來我這兒分一杯羹。”
“誰叫你是華勤中國的最高負責人。潘明遠倒了,他們這群吃回扣吃慣了的,不得來探探你口風?”
梁遇臣說回正事:“有事?”
李宗然:“許雯剛剛和我發消息,說小舒雲還沒回酒店,也打不通手機。好像是還在天星,想把手上的事做完再回來。”
梁遇臣抬手看眼腕表,不由蹙眉。
已經十一點了。
“你回酒店的路上往天星繞一趟吧,看人是不是還在那。”
“我知道了。”
話落,他掛電話,吩咐前麵司機,“掉頭。去天星。”
臨近十二點的天星,大部分的燈光已經熄滅。
梁遇臣一邊撥通舒雲的電話,一邊摁電梯上樓。
“叮”電梯門開,他踏出電梯,聽著耳邊持續循環的嘟嘟聲,目光穿過一個個黑暗的格子間,腳步逐漸加快,往走廊儘頭唯一的光源走去。
梁遇臣乾淨利落地推門,周身攜帶的風也一下止息。
會議室裡就亮了一盞燈,燈下,什麼東西縮成一團。
舒雲趴在自己手臂上,睡得沉浸香甜,手機躺在一旁,綠色的接聽鍵不斷跳躍。
梁遇臣心頭一陣無言。
不過還好,人至少在這兒。
他掛斷電話,走去她座位邊。
電腦還停留在Excel界麵,屏幕邊緣貼了張便利貼,白色熒光籠在她身上,女孩呼吸輕柔,安靜得仿佛快要融化。
梁遇臣看著她,往後在牆上靠了靠,沒什麼意味地嗤了一聲。
正尋思怎麼把她弄醒,桌上的人自己先換了個姿勢,找了個更舒服的睡法,再次窩下去。
她手肘磕到電腦,屏幕上的便利貼脫落,輕飄飄落下來。
梁遇臣眼皮微掀,抬手去接。
不知是不是衣袖擦到了她的頭發,她被這動靜驚醒。
舒雲大腦一片混沌,迷迷瞪瞪抬頭,對上一道平靜淡漠的目光。
梁遇臣見她清醒,挑了挑眉,直起身,語調閒適:“醒了?睡得可好?”
他一身寬鬆大衣,裡頭西裝革履,麵料上積蓄著的冬日寒霜,混合清苦氣息,儘數落在她睫毛上。
舒雲愣了愣,懵懵答:“……還、還行。”
她還處在睡醒後的放空狀態,目光從他臉上移走,掃過他手裡捏著的藍色便利貼時,又一下頓住。
她眼睛瞪大,回頭瞧眼自己的電腦屏幕,原本貼著便利貼的地方空空如也。
舒雲幾乎瞬間清醒,飛快奪過來,窘迫又心虛:“……梁老師您怎麼拿我東西!”
“……”
梁遇臣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警惕弄得不知道說什麼,也懶得搭理,他手插回大衣兜,“下班不回酒店,反倒在這兒睡覺?”
舒雲攥著那張便利貼:“……我這就下班的。”
梁遇臣掃她一眼,轉身走去窗邊,給她騰地兒收拾東西。
舒雲彆過耳邊碎發,一邊給電腦關機,一邊迅速把便利貼夾進記事本裡。
她壓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有沒有看見便利貼上的內容。
舒雲心微微跳著,拎上包剛要起身,她腿腳一麻,下半身像失去力氣一樣跌落下去。
她輕呼一聲,屁股在座椅邊緣磕了一下,整個人徑直跌坐在地板上。
“啊——”
窗畔的梁遇臣聽見動靜,提步往這邊走來。
見她摔在桌子和座椅之間,眼底微訝,下意識就要去扶。
舒雲對上他目光,臉上原本還沒消退的熱度再加一層,“……抱歉,我腳麻了。”
她說著,想撐著站起來,但無奈腿麻得和針紮一樣,她完全使不上力。
梁遇臣蹙眉,替她拉開身邊礙事的座椅,想伸手:“起得來嗎?”
“起、起得來!不用扶!”舒雲掙紮著說。
燈下,她像隻擱淺的小魚,漲紅著臉不敢看他,神色慌亂,眼眸卻依舊清澈明亮。
梁遇臣手頓在半空,看她撲騰,身體卻不知是哪冒出一點異樣的抓癢,一瞬而過,從骨子裡軋過去一般。
他眯了眯眼,停頓半秒,不知在想什麼還是在平複什麼。
良久,他還是彎下腰,伸手遞到她跟前,聲音裡帶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啞:“好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