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慢慢在兩人之中彌漫開來。
謝昀承的手指輕輕摸了一下碗邊說,“祖父在天有靈,知道他的仙人掌被人貼心照顧,會開心的。”
盧將軍愣了一下,瞳孔微震,片刻後,端起桌上的酒碗,一口乾了,又自己拿起酒壇,嘩啦嘩啦倒了一杯。
可能剛剛那碗他喝的有點急,以至於他手上動作有些晃,一些酒順著碗沿滴到桌上,形成一小攤水漬。
謝昀承沉默不語,抬眸看向盧將軍。
盧將軍大手隨意的抹去臉上的淚痕,神色逐漸平靜下來,剛抬頭就與謝昀承的視線撞到一處,他失神片刻後開口。
“你和你祖父有些地方確實很像。”
“不知哪裡?”
“性格,還有一樣的領軍之才。”
“是嗎?可惜了……”
可惜什麼了?謝昀承沒有說,可兩人都知道,氣氛再次陷入沉寂,這次率先打破的卻是盧將軍。
“你想問什麼直接問吧。”盧將軍語氣平淡的開口。
“哐”
謝昀承把碗放到桌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卻無端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我想知道我外祖父的死因。”
謝昀承眼中突然迸發出淩厲的光,直直看向盧將軍,好像一切的謊言都會無所遁形。
盧將軍看似平靜的表情徹底出現裂痕,那一瞬間,謝昀承在他的臉上看到很多情緒,愧疚,自責,悔恨,悲痛,惋惜……
“你查到了什麼?”
“所有做過的事情都會留有痕跡。”謝昀承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給了一個莫能兩可的答案,任由他猜忌。
盧將軍沉默片刻,拿起桌上的酒碗,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又重重的把碗放到桌上,好像下了什麼決定。
“十三年前,我收到了一封皇帝的密信,與之一同送來的,還有一包毒藥。”
“信裡說,要我在慶功宴的第一碗酒裡……下毒,事成之後,許我西北主將一職,如若沒有成功,那死的人就將是我。”
“所以你動手了?”
“不!”盧將軍突然神色激動的站了起來。
“沈先生與我恩重如山,我怎麼可能……”
“可你也沒告訴我外祖父。”謝昀承突然語氣淩厲的打斷他的話。
謝昀承這一句話,徹底戳穿他隱藏在心底深處多年的陰暗。盧將軍高大的身體微微一晃,緩緩蹲下,靠著椅子上。
他雙手捂著臉,痛哭道,“我沒想他竟然還派了其他人,我……我真沒想害死沈將軍。”
“那為什麼皇上最後給了你主將一職。”謝昀承眉毛微皺,垂眼看他。
“我也不知道……”
空氣中隻剩盧將軍一聲一聲的哽咽,謝昀承沒說自己信與不信,再次開口道,“無論是不是你做的,你最後都因主將一職,而選擇把我外祖父無辜慘死一事掩埋至今。”
盧將軍的哽咽聲突然頓住了,謝昀承的話揭露了他心裡一直不願直麵的事實。
他收到皇上的信後,原本可以直接告訴他外祖父,讓其增強防備,思考對策,可他卻因為那點隱秘的心思,而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怕沈將軍看完信後,覺得他是一個威脅,而直接殺了他,又怕沈將軍最後活下來,皇上真的殺了他。
所以他把信燒了,留著毒藥猶豫不決。
最後慶功宴那天,他依舊沒有邁過心裡的坎,把毒藥也一起燒了。他本以為此事會隨著被燃燒成灰燼的毒藥,一起化為烏有。卻沒想到,慶功宴那天,沈將軍依舊死了。
事後皇帝以為是他做的,再次傳來密信,對他大為嘉獎,不日京城封他為主將的詔書就送至西北。
他不敢讓人知道此事,他怕曾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怨恨他,懷疑他,隻得收下詔書,將此事埋藏與心底。
多年的愧疚恐懼一直折磨著他,直到今日,謝昀承的話刀刀命中他多年不敢直麵的傷疤,讓他也不得不直麵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他靠在椅子上,屈這身子,涕淚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