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出的皇阿哥誕生,本該是件天大的喜事,但是坤寧宮內外卻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之中。赫舍裡身邊的兩個從閨中就一直陪著進宮來的貼身宮女哭的眼睛腫成了核桃仁,小阿哥早產下來有些瘦弱,躺在蘇麻喇姑懷裡哭聲刺耳,不知道是否是為往後沒有母親陪伴的日子提前奏響悲歌。
赫舍裡皇後躺在床榻之上,望著頭頂的百子千孫帳,一行清淚從乾澀的唇畔滑落。她為大清帶來了新的孩子,但是身體裡的生機與活力卻隨著身下流淌的鮮血一點一點消逝流走。她在生命的儘頭,突然感到一點兒後悔,為了大清,為了赫舍裡家,真的值得嗎?一個賢德的好皇後,一個家族的好支柱,好像都不如平平淡淡能看見北京城湛藍的天空的日子珍貴。
“蘇麻姑姑……”
蘇麻喇姑紅著眼睛,她一生沒有子女,隻把布木布泰的子孫們同樣當成自己的後代,看著赫舍裡皇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心下哀慟:“皇後娘娘,您還有話要囑咐奴婢告訴皇上,告訴太皇太後娘娘的嗎?”
赫舍裡皇後艱難地點點頭,聲音很輕,像是飄在雲上,“謝謝皇瑪嬤當年選中了我成為大清的皇後,未來,恐怕沒機會伺候她老人家了,還請她多多保重。”
“還有太後娘娘,我從前覺得蒙古語太難學,沒能同她說過幾句體己話,還請她老人家莫要怪罪。”
“還有……還有,之前完顏芳婉給了我一本西洋的醫學書。她是一片好心,但我卻忌諱著西洋人,沒能用上。等我走了還將這本書拿給太醫院鑽研去吧,說不定今後……今後能幫上其他生產的妃嬪們……”
眼看著赫舍裡皇後呼吸漸漸微薄起來,蘇麻喇姑忍不住淚流滿麵,輕聲問到:“娘娘……還有什麼話留給小阿哥和……和皇上嗎?”
“小阿哥……”赫舍裡的聲音忍不住哽咽起來,“是我這個額娘對不起他。皇上……求皇上憐惜小阿哥……彆讓他,像是……像是我可憐的承祜一樣……”
“主子娘娘!”
“皇後主子———嗚嗚嗚———”
坤寧宮裡悲聲大作,紫禁城四角的鐘樓上響起了悠遠而悲愴的聲響,咚——咚——咚——七聲沉悶的鐘聲連綿不絕,像是層層疊疊擊打上來的海浪,帶來窒息的憋悶感。
康熙接了紫禁城傳來的信息,一路策馬飛馳進京,剛到宮門口就聽見了鐘聲,心神劇震,身子一歪差一點兒要從馬背上摔下來。顧問行連忙策馬上前攙扶,卻被帝王死死禁錮住手臂,不可置信地問到:“顧問行?你聽清楚了嗎?剛才鐘響了幾聲?是不是馬兒跑得太快,朕的耳朵出問題了?”
顧問行看著年少登基從來都是敏銳沉穩的青年帝王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放緩了聲音,但卻不得不說出鮮血淋漓的事實:“剛才……奴才也聽見了……鐘響了七聲,七聲鐘鳴能用的隻有太後……或者是皇後……”但是太後正值盛年,身子骨比好些嬌滴滴的年輕妃嬪還要硬朗,又怎麼會突然去世,剩下的便隻有坤寧宮的皇後……
赫舍裡皇後的去世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一夜之間就為整座紫禁城蓋上了一層寒冷寂寥的雪白的外衣。宮女太監們都換上了統一的縞素,後宮的妃嬪們跪坐在坤寧宮前,日日夜夜為了大清的皇後而哀慟。
馬佳福晉比赫舍裡氏還要年長,一向敬重這位皇後妹妹,手裡的帕子真情實感地哭濕了一條又一條。
那拉福晉雖然用帕子按著眼角,熏的眼眶紅紅,但是拚了命也隻能勉強壓抑住麵上的喜色,聲音雖大,但也確確實實連半滴眼淚也擠不出來。
皇帝輟朝五日,每日隻枯守在坤寧宮前,望著亡妻的排位,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太皇太後鳳駕回鑾比皇帝稍晚,消息穿到的時候才剛剛進京城,聽聞噩耗,當時就直接昏厥了過去,醒來之後也是終日以淚洗麵。幼清換上了內務府送來的素白的喪衣,明明是初夏,但是行走在紫禁城處處縞素的宮巷之中卻覺得背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