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時聞言,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容,她側過頭,眼眸裡倒映出孟暢的身影。她的眼睛顏色偏淺,明澈而乾淨,就像一眼就能望得見底的清透池水。
孟暢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愛欲這東西也能稱得上真心?”
穆時淺笑著,語氣裡帶著不明顯的譏諷,
“好吧,就算是稱得上吧。那麼在我尊重他們的‘真心’之前,他們是不是應該先尊重一下我的無情道?”
孟暢一時間無言以對。
穆時是問劍峰獨門秘籍問心劍的第十一代傳人。
許久之前,有一位已經瘋魔的劍修創造了一部殺生劍劍法,劍雖鋒利,但戾氣極重,易引動不寧心緒,修習者極易走火入魔。
後來劍琴老人以無情道合此劍,才終於讓一部分天賦絕頂、心性明澈的劍修得以駕馭這殺生劍,這也是後來的問心劍。
所以,幾乎所有修習問心劍的劍修,都是無情道修士。
“很顯然,他們不止不打算尊重,甚至還想毀了我的無情道。”
穆時稍稍歪頭,笑著說,
“無情道入道艱難,毀道卻很容易。三師叔,有人要在你眼皮底下毀你師侄的道,你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
孟暢眼皮一跳:
“你少來,毀你的道哪有那麼容易?”
穆時笑眯眯地反駁:
“這可不好說,萬一遇到個容顏絕世,禍國傾城的,我就狠狠地動心了呢?”
穆時繼續義正言辭地綁架他:
“三師叔啊,劍尊就我一個徒弟,你師父就我一個徒孫,我要是毀了道,走火入魔英年早逝……”
“停!”
孟暢打斷了穆時的話,
“我回主峰後就擬一條新宗規——不許追求無情道修士。滿意了嗎?小祖宗。”
不管穆時綁不綁架他,這條新宗規都是要有的。它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保護穆時的無情道,而是為了防止某些男弟子脆弱的心靈被踩成碎片。
穆時點點頭:“滿意了。”
孟暢試探著問:“你喜歡容顏絕世、禍國傾城的?”
“喜歡啊。”
穆時從乾坤袋裡摸出一麵鏡子,
“唉,這鏡子裡的人,長得可真好看啊,我要被迷倒了。”
孟暢:“……”
孟暢把已經到嘴邊的“談個戀愛也沒關係”咽回了肚子裡。
讓穆時談戀愛?
這和期盼鐵樹開花有什麼兩樣?
孟暢這才提起自己的來意:“我今日一早就召你來參加長老會議,你怎麼沒來?”
穆時才十八歲,這個年紀就成為太墟仙宗這種大宗門的長老,聽起來實在荒謬。
這事要怪穆時的師父。
劍尊曲長風早年間打死不收徒弟,直到十幾年前,所有人都以為問心劍無繼的時候,他把穆時領回了宗門。
曲長風隻有穆時一個徒弟,所以他一飛升,他留下來的所有東西都歸穆時所有。問劍峰峰主的位置,宗門長老的位置,還有他的乾坤袋,通通都屬於他的小徒弟。
“在想事情。”
穆時低著頭,平靜地答道。
孟暢問:“還在想怎麼進入渡劫期呢?”
穆時:“嗯。”
穆時朝著高處伸出手,像是要抓握什麼東西,她仰起頭,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半個月前,劍尊曲長風飛升。
穆時近距離觀他飛升有感,修為暴漲,一下子就從大乘初期到了大乘巔峰,甚至摸到了渡劫期的邊緣。
但就隻是摸到而已。
接下來的半個月,她一直在思索這件事。
“感覺就差一點點。”
穆時用手指比劃著自己離渡劫期的距離,她的表情專注且迷茫。
“就隻差這麼一點就能抓住了,到底是差在了哪裡?”
孟暢看著她。
他能從穆時的眼睛裡看到向往,非常純粹的向往,既不求名,也不為利,就隻是像樹木朝著太陽伸展枝條那般,是一種本能,作為修行者的本能。
她年紀尚輕,根骨卓絕,悟性超然,隻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她遲早能夠成長為下一個曲長風。
“越往高處走就越難,大乘入渡劫,應該是飛升之下最難的一道關卡了。”
孟暢對穆時說,
“有很多人就隻差這麼一點,一直差一點,壽命將儘也隻差這一點。”
穆時有些好奇:“魔修也總是差一點嗎?”
孟暢坦然道:“魔修的功法不追求心境,所以他們做什麼都比我們容易一些,進境容易,死更容易。”
穆時放下高舉著的手,順著孟暢的話思索了一會兒,而後沉著道:
“三師叔,我想入個魔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