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時不情不願地伸出手。
明決的手指按在了穆時的手腕上,他一邊把脈,一邊詢問情況:
“你師父飛升後,你有吃過東西嗎?”
“吃過。”
穆時一手支著臉,說,
“五穀堂的豆沙包,白城的梨子,雲氏給的點心和茶,還有一個凡人給的糖和肉包。”
“都大乘期巔峰了,怎麼還是愛吃?”
明決稍稍抬手,說道,
“換手。”
穆時聽話地把撐著臉的那隻手遞過去。
“誰規定修士修為高了,就不能喜歡吃東西了?而且你怎麼好意思說我?你住問劍峰的時候,你和我師父隔三差五就要搞點下酒菜,山裡的野雞都怕了你們了。”
穆時換了一隻手撐著下巴,問道,
“你是怕有人給我下毒嗎?”
“你人魔混血,修為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唯一能摁住你的曲長風飛升了,太墟仙宗的長老肯定會忌憚你。”
明決說道,
“而且,孟暢派了個丹修和你同行。”
“小師叔。”
穆時歎了口氣,說道,
“太墟的長老忌憚我,是因為他們以為我是人魔混血。但我究竟是不是,孟暢心裡很清楚,他不會因為所謂的‘魔族血脈’對我下殺手的。”
明決抬起為穆時把脈的那隻手。
穆時的身體沒問題,好得很,一點中毒的跡象都沒有。
但明決並不覺得自己冤枉孟暢了:
“他做不了決定,在太墟仙宗,所有的事情都是長老們共同決定的,孟暢自己說了不算。”
“他清楚你不是人魔混血,但彆的長老不清楚,此事也不能向外透露。如果太墟的長老一致決定要殺你,他又能怎麼辦呢?”
“而且你想想你在太墟的行徑,你像個好人嗎?要不是因為你師父護著你,太墟的長老早就和你翻臉了。”
穆時聽著明決的話,她稍稍撇過頭去打量青溟劍,一點要反省的意思都沒有。
“我總共就能活不到十九年,既沒殺人也沒放火,就是任性妄為了一點,有什麼問題嗎?”
穆時不服氣道,
“而且你看那些長老,一個個都虛與委蛇的樣子,我一見到他們,就忍不住想拿鞋底抽他們的臉。”
明決無話可說。
坐在一旁的祝恒失笑。
片刻後,明決打破了沉默,問:
“碧闕用著還順手嗎?”
“還行。”
穆時伸出手,摸著碧闕劍的劍鞘,
“隻是我總覺得這是師父的劍,不是我的,所以每次用劍,都覺得很彆扭。”
“我想把劍還給他,但沒辦法,他飛升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唉,我師父這人……他不會想念自己的劍嗎?”
祝恒看著安靜地立在桌邊的碧闕,說道:“也許他認為,終有一日,你會帶著碧闕證道飛升,與他再度相見。”
穆時輕嗤一聲:
“祝閣主,你在說笑呢?你占卜過多少人的命途?命運究竟多麼難以彎折,你再清楚不過了。”
“我的確覺得這是個笑話。”祝恒拿起棋盒,說道,“但你師父不覺得,他為這個‘笑話’,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
穆時看向祝恒:“什麼意思?”
祝恒問:“你知道生死簿有多難改嗎?”
穆時點了點頭,回答道:
“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唯有鬼君的判官筆能改。不過即便判官筆能改,恐怕也要達成非常苛刻的條件。所以,多半是改不了的。”
“的確如此。”
祝恒捏了一枚棋子,落在棋盤上,
“但你師父完全沒有要屈服的意思。”
穆時忽然想到了什麼:“他該不會——”
“他在飛升之前,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太墟半個月,是吧?”
祝恒敲了敲棋盤,催促穆時下棋,
“他應當是去了幽州。”
祝恒看著穆時,聲音平淡,吐字清晰地告訴穆時:“你師父飛升時,手裡拿的那張紙,是一頁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