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之中,池南暮蹙緊眉頭,看著江初偏執的眼神,第一次出現厭煩情緒。
長椅上的幾個雁行高層及家屬,不是由池南暮邀請而來,而是在池北暉不經意的通知後,主動飛來島上見證宣誓,親眼見證他的婚姻該有多完美。
然而現在,他的破碎婚姻不僅擺上台麵,還將淪落成笑柄。
從病床上清醒的那刻起,他的人生就像脫了軌的火車,往錯亂行駛,刹不出車,再也無法掉頭。
一步錯步步錯,他的人生越走越錯,越錯越多,縫補好這處,那處又破洞,根本無法修正成原先的模樣。
毫無協議的婚姻。
拚了命地做複建才能勉強行走。
浪費大半年時間休養恢複,什麼工作都無法完成,才會讓雁行那幾個老高層起異心。
一切與江初,以及那段遺失記憶相關的事情,都意味著無序與不規則,將他的人生弄得亂七八糟。
他曾經該是被鬼奪了舍,才會做出那些無法理解的舉措。
池南暮想不通,江初這樣一個偏執固執的人,除了這張臉,到底有哪一點會讓他失去理智,不計後果?
本該宣誓的一對“新人”,卻在此刻看向對方時,眼中毫無愛意。
池南暮一語不發,指尖頻繁地在聖桌上輕點,企圖以此緩解煩躁。
幾秒之後,池南暮無聲地呼一口氣,重新恢複正常,將另一枚戒指拿起,自己給自己戴上。
“沒關係,”池南暮往前一步,重新拉起江初的手,“喜歡舊的戒指也沒事。”
語畢,池南暮斜過視線,朝牧師使了個眼色。
接收到暗示,牧師從尷尬中回神,及時笑著粉飾太平,“恭喜兩位結成伴侶,希望你們未來彼此珍惜,以沫相濡,永不分離。”
儀式勉強結束,長椅上響起祝賀的掌聲。
江初偏過頭,望著麵前所有人淡淡的戲謔笑容,再也無法忍受,手腕使力,想再次甩開池南暮。
但這一回,池南暮提前做好準備,雙手緊緊攥著,沒有給江初甩掉的機會。
使勁掙動幾下,實在掙不開,江初累了,索性懶得再掙。
“池南暮,你不累嗎?”稀疏的掌聲中,江初輕嗤著說,“你再賣力地裝也是徒勞,他們也不會認為,一個被伴侶拒絕戴上戒指的人,能有多完美的婚姻。”
聞言,池南暮眼裡的厭惡越來越多。
江初越是說,唇角越是上勾。
他儘情地挑釁,儘管池南暮的眼神刺得他心口疼,就快要喘不過氣,但痛到麻木了,竟然有一種爽快感。
弦蹦到極致就會斷。
“你想要什麼?”幾息之後,池南暮像是認了命,主動鬆開手上的力,冷漠地問。
他想要什麼?
江初一怔,所有挑釁的話堵在喉嚨。
他想要那些記憶回來。
他想要那個愛他的池南暮回來。
他不要重新開始,也不要忘記過去。
這樣簡單的事,為什麼上天就是不願意為他實現願望?
狅湧的難過侵襲,打散歇斯底裡所需要的勇氣。
對著這張臉,江初說不出咒罵的話,隻是輕輕一掙,很輕易,池南暮的手就這樣鬆開。
“我想要的東西,你給不了。”江初後退幾步,偏過頭掃視旁人看戲的神色,再不想停留在這裡。
語畢,江初垂頭盯著地板,不與任何人對視,腳步極快,在刺眼的無數道視線裡,獨自走出教堂。
太陽快升到正高空,劇烈的熱意照在頭頂。
出了教堂,江初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隨意選了個方向,腳步不停。
池南暮要怎麼收拾爛攤子,江初懶得去想,指尖觸著完好無損的舊戒指,心頭才能獲得一絲平靜。
行路上人煙稀少。
本地島民多在自己的鋪位守著,或是在香蕉田裡或海裡打漁勞作,這季節裡遊客又少,一路上,江初也沒遇著幾個人。
江初漫無目的地走,不知走到了哪裡,身體累了,雙腳痛了,才坐到樹下的椅子上休息。
海麵被日光映照成金色,翻湧的海浪起伏不平。
太陽懸在高處,離墜落海麵還有一段距離。
江初忽然想起,他還沒有和池南暮看到日出,就衝動地將他們之間的路推到死局。
池南暮會怎樣選擇?
同他離婚?還是繼續裝作無事,和他就這樣一輩子耗下去?
他是要繼續等池南暮恢複記憶?
還是認命放棄?
江初望著海麵,腦子裡極亂,自己也想不出答案。
嗡——
江初發愣之時,手機頻繁地震,有陳意青發來的消息,也有白冬槿打來卻未接的語音。
江初被吵得煩了,索性調成靜音,讓世界安靜。
手機屏幕上的合照還是那一張,兩年間從沒有變過。
他和池南暮站在礁石上,身後是晨間漲潮的浪,極亮的日出。
那時他們還沒有在一起。
而他早就殺青那個不重要的混混角色,卻還是和“池教練”保持聯係,見縫插針去車隊裡求教導。
他下了戲就捧著手機發消息,臉頰上還泛著興奮的紅暈,時笑時歎氣,顯然是陷入愛河的征兆。
經紀人看他沒心沒肺,忍不住提醒,池南暮是雁行影業的首席執行官,讓他想清楚再去招惹。
可初戀與年輕這兩個詞湊在一起,總會讓人不知高低。
江初總覺得,隻要他喜歡,不管池南暮窮困還是富有,他都不在乎。
江初很主動,既不會為貧瘠的戀愛經驗自卑,更不會怕地位懸殊,隻會害怕池南暮不喜歡他。
從前喜歡江初的人很多,個個都亟不可待地追求,想得到回應。
但池南暮不是。
池南暮是沉寂的,愛意與心思難以察覺,隻會偶爾不經意地透露,似有若無地回應,撓得江初心癢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