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錢的夏稚底氣十足,回病房的路上昂首挺胸,看起來像一隻驕傲的小倉鼠。
三點,盧海波又一次來到病房。
他給蕭墨非講解那些藥是該怎麼吃,借此機會對他冷嘲熱諷一番。
夏稚總是用餘光瞟他,試圖找機會跟他單獨說說話,然後把錢塞過去,但令人失望的是並沒有這個機會,他不僅趾高氣昂用鼻孔看人,身邊還帶著一個年輕的醫生,每每講起一種藥的作用,用一種施舍的口吻教育年輕醫生。
直到盧海波離開,夏稚都沒找到機會,對著病房門口望眼欲穿。
“怎麼了?”
一旁傳來詢問聲。
夏稚歎口氣,看向清冷俊美的男人,想到今晚自己可能又要遭殃,便熟練地湊過去,道:“我今晚可不可以跟你睡?”
衛辭輕挑了一下眉梢,幾不可見的小動作帶來一絲輕鬆的感覺,“為什麼?”
夏稚:“可能又觸發死亡條件了,我害怕,也擔心。”
衛辭沉吟片刻:“我今晚也出去。”
夏稚:“……那病房裡豈不就剩我一個人了?”
衛辭:“病房裡最安全……你睡我的床就好。”
夏稚想了想,幽幽歎口氣。
隻能這樣了。
“那你要安全回來哦。”
衛辭沒說話,他定定望著夏稚半晌,忽的問:“你……是第一次進入遊戲,對吧?”
夏稚點點頭。
衛辭:“你的直覺很準。”
夏稚:“你懷疑我是老玩家裝萌新嗎?”
衛辭:“不,隻是感歎。如果你是老玩家,即使改了名字,我也應該有印象。”頓了頓,他自嘲似的輕笑一聲,喃喃道:“但是……沒有。”
夏稚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拿出幾張疊好的紙。
“這個給你。”他交給衛辭,低聲道:“那晚我們在盧海波辦公室拿到的,我一直沒有給其他人看過。”
今天還因為跟孕婦小娜撞了一下掉出來。
衛辭打開紙,看見上麵的信息之後,一點也不意外地放到一邊。
“一些買賣器官的交易記錄。”
上麵詳細記錄了買家的個人信息,還有‘賣家’的詳細信息。
最上麵那張紙,賣家名字那一欄寫的剛好是他們眼熟的名字:楊孝全。
——賣家就是被非法剝奪人體器官的對象。
這幾張紙,隻是給他們之前有理有據的猜測增加了一份實物證據而已。
吃過晚飯,夏稚趁醫生護士還沒來查房之際,在住院部到處走了走。
小藥房裡的安全通道和滅火器一直是他心中惦記的謎團,原本以為是自己沒注意或者記錯了,卻不曾想抱著探究的目的重新轉了一圈,真的確定住院部不設消防設施……而且占了二樓三分之二的住院部沒有其他安全通道。
它隻有一個門,就是通向小廳的那扇門。
這讓他又忍不住想到了去A區時,看見的堵在走廊儘頭的紙袋頭怪物,不知道那邊有沒有安全通道……
如果有的話,對方極有可能是守住逃生通道的BOSS。
在一處無人的角落,他隱隱聽到細微的抽泣聲。
“如果不是兒子怎麼辦……”女人脆弱的聲音透著絕望:“我真的好擔心,萬一不是呢?”
“彆哭,不是兒子也沒關係,女兒我也喜歡。”這是男人安慰的聲音。
“可是你母親想要個孫子,臨近生產期,我越來越崩潰了,怎麼辦啊,我覺得我要瘋了……”
“我會跟我媽說的,你一定要調整好心態娜娜,我不在乎你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隻希望你和孩子都平安。”
聽見‘娜娜’兩個字,夏稚有點挪不動腳,一是嚇得,二是這段對話充斥著絕望,連身為男人都夏稚都不禁跟著心酸。
當代女性在麵對生產時的心理問題一直不被重視,夏稚平時上網衝浪,看見個彆因為生產抑鬱而發生的慘案,每一次都忍不住惆悵,他不可能跟著共情,但也無法做到去質疑、去冷嘲熱諷、甚至是用刻薄的言語去針對一個偉大的母親。
“娜娜,你記住,我媽不論說什麼你都不要聽。我這麼努力賺錢勸你早點來醫院住,不是因為認定你一定會給我生兒子,而是希望你可以得到更全麵的嗬護。”
女人的聲音猶豫:“可如果不是兒子……”
男人堅定地打斷她:“是我的孩子,就行了。”
夏稚離開的時候,隻覺得這小娜的老公小陳是真的很不錯。
如果他能把他的母親勸走的話,感覺小娜的心態會更好一點。
回到病房沒多久,護士來查房。
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
不過多時,熟悉的嗡聲伴隨黑暗降臨。
外麵響起詭異的提示音。
“熄燈了,誰都不許下床。”
……
夏稚縮在衛辭的被窩裡,把被子拉到脖子處,等提示的聲音漸行漸遠,外麵又如同第一天夜晚那樣,響起各種各樣恐怖的聲音。
“救救我……”
“我不想死啊!”
“他們要來了!”
“開門啊,快開門啊!”
夏稚突然想到一個詞來形容外麵的雜音:屠殺。
這是他第一天聽到時根本不可能聯想到的詞。
是誰在求救?又是誰在屠殺?
經過這幾日的調查,求救的人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醫院裡的病人,而屠殺者……不是醫生,就是跟醫生同流合汙的人。
零點剛過,外麵所有的雜音都消失了。
晝夜交替,新的一天開始。
除了夏稚之外的四個人約好就是現在出去,上到四樓驗證安全逃生通道到底在不在那裡。
“如果我們回來了,那就不是;如果我們沒回來,你明天白天就可以上去看看了。”
衛辭在臨行前,這樣叮囑他。
夏稚乖乖點頭,在對方離開時拉住他的手。
“你要小心啊……你要小心。”
我選中的高能MVP玩家啊!
衛辭沉默片刻,忽然俯下身,在他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嗯。”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肌膚上,激起片片紅色,隻是在黑暗中沒有那麼明顯。
夏稚懵。
這、這是被占便宜了嗎?
等等,這個人也太悶騷了吧!
直到房間裡靜的散去他們四人殘留的溫度,夏稚才稍稍回過神。
說實話,他還是不認為四樓是逃生通道,但他又沒有理由,就算說出來,還沒有李忠南孤注一擲拚上一把更令人信服。
而且他確實沒想到衛辭也會同意跟過去……
不過說什麼都晚了。
他輕輕歎口氣。
周圍溫度很低,低到他開始覺得凍臉。將被子拉起來蓋過頭,夏稚蹭了蹭柔軟的被褥,仿佛嗅到了被子深處專屬於衛辭身上的清淡冷香。
因為在被子裡,他呼吸的聲音尤為清晰。
呼、呼、呼……
漸漸的,夏稚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因為他聽到,這間病房裡,還有第二道呼吸的聲音。
夏稚渾身冰冷,在被子裡瞪大眼,一動也不敢動。
是誰沒有離開嗎?
還是……有什麼東西進來了?
那道細微的呼吸聲如果不仔細聽的話,根本聽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夏稚一點一點扒開蓋在眼前的被子,四周一片漆黑,衛辭離開的時候,幫他把床簾拉得嚴嚴實實。
黑溜溜的眼珠環顧一周,突然,定住了。
在月光撒進來並可以照耀到的地方,一個高大的影子映在厚重的床簾上,漆黑一片……
就站在五號床的床尾。
這個身材和高度,根本不像一個普通人……
更像是夏稚昨晚看到的紙袋頭怪物!
下一秒,外麵的黑影突然做出了動作,它揚起手臂,結實的肌肉輪廓清晰,而舉起來的,是一把彎彎的鐮刀!
再屏息凝神以為自己能躲過一劫,那夏稚就是大傻子!他一躍而起,迅速從側麵的簾子鑽出去,卻不想腳下踩到四號床拖地的床簾,一個趔趄直接摔倒!
嘭的一聲,夏稚的頭磕在床尾堅硬的扶手上。
嗡——
眼前的景象打著轉,耳鳴蓋過了一切令他恐懼的噪音。
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夏稚隻看到了那個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怪物,緩緩走到自己麵前,舉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