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現實而言,旁人有可能進長川油礦,唯獨薑湘不可能。
之前說過,長川油礦在長川市是出了名的,大名鼎鼎!但凡想進長川油礦端上鐵飯碗工作,大概隻有三種途徑。
一是參加招工考試。和大多數國營單位一樣,長川油礦年年都有招工考試,年年都會招一批初高中畢業的學生。
通過考試招進來的學生,先是組織培訓,熟悉環境,然後一部分被分配到山裡照看油井,一部分被分配到油田井下作業大隊,也有一些是負責後勤工作等等。
二是退伍轉業的軍人。這年頭當兵光榮,退伍了以後通常有組織安排你工作,回了長川市的退伍軍人,幾乎有一半都去了油礦上。
會開車的可以優先選擇去運輸大隊開油車,不會開車的去一線巡邏,巡山,也可以去煉油廠車間,維修車間,廠紀委,廠工會,總之從基層一線到機關,做什麼的都有。
三是什麼呢?第三種途徑就比較隨機了,招進來的人,什麼樣的都有。
比如油礦附近的烈士家屬,照顧烈士家屬無可厚非,大家都能理解並且接受。
又比如,有的工人年紀大了些,自願退下來把崗位交給子女,又或者是因工傷殘疾的,也會給子女安排工作照顧安撫。
再比如,見義勇為立了大功的人。
薑湘十三歲那年,夏季暴雨,靠近郊區的山上突發小山洪,那山上有油井,兩個工程師急著帶了幾個工人為搶救設備冒雨上山,結果一夜過去生死不知。
是山上的一戶村民救了他們。
聽聞當時那兩個工程師險些被突發的山洪衝走,村民碰巧撞見,遠遠扔了麻繩過去,全家老小一起合力把人救了出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是救了兩個工程師?
油礦上當然要大肆表揚獎勵,讓那一戶當家的男人和女人,雙雙進了油礦有正式工作,從此人家就是城裡的雙職工家庭了!
薑湘聽到這消息時扼腕痛惜,痛恨自己十三歲,不能冒雨上山救人!
又恨自己沒那個滔天運氣,咋就撞不上這種好事呢?
這件事過後,她沉下心,專門總結了一下自己能進長川油礦的方法。
第一個正當途徑是招工考試,她想都不必想,因為油礦單位比較特殊,卡的嚴,筆試第一名也沒用,正式錄用還要政審呢,成分不好的一律不要。
而她恰恰成分不好,是資本家的後代,雖然是民族資本家,照樣要被毫不留情刷下去。
第二個途徑,退伍軍人轉業……更是想都不必想的。她又不是當兵的,和軍人家屬也扯不上半毛錢關係,沒戲。
第三個途徑……更沒戲了。她一不是烈士家屬,二沒有父母在油礦上工作肯退下來給她騰崗位的,三也沒有立功。
最重要的是她上哪裡立功去?
她就是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生,就算當真遇見能立功的好事,她是能豁出命去救人,還是能扛著大刀和歹徒決一死戰?
薑湘惜命,還是離那些危險遠一些比較好。
所以當年十三歲的薑湘盯著長川油礦研究許久,弄明白上述所有,徹夜難眠,最終不得不認清一個悲慘的現實——她沒可能進油礦了。
聽了她低聲緩緩道來的緣由,梁遠洲久久沒說話,他看見她眼裡翻湧奔騰的情緒,像是不甘心,又像是認了命。
他心底泛起酸澀,是心疼,也是後悔:“湘湘,我不是空口胡說——”
薑湘打斷道:“不管是不是空口胡說,至少現在你做不到的,不是嗎?”
“我做得到,湘湘,你給我一點時間。”
“那也不需要你幫我做這些呀,你為什麼要幫我呢?”薑湘仰頭認真望著他。
“…………”梁遠洲愣了下,猶豫半晌說不出口。
薑湘笑笑,假裝看不出他喜歡自己,她手指在兩人之間來回指了一下,“雖然我承認了我們勉強算是朋友,但朋友之間,不需要做這些的。”
“梁遠洲同誌,我很感謝你願意幫我,但我現在還沒有到山窮水儘走投無路的時候,我不靠其他人給飯吃。”
那你以前怎麼願意靠徐盛安給飯吃呢?
你現在信誓旦旦要找工作,要靠自己雙手吃飯,怎麼結了婚,就沒再出來了?就因為徐盛安?
徐盛安就能讓你心甘情願呆家裡當家庭主婦?
想到這裡,梁遠洲氣得眼眶潮濕,扭過頭,再不想搭理薑湘了。
薑湘隻覺得他生氣生得莫名其妙,怎麼了嘛這是,剛才話說得好好的,突然就扭過身子不理她了?
幼稚。
薑湘氣呼呼哼了一聲,同樣扭過身子,和他背靠背,她也不想搭理梁遠洲了呢。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