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他躺倒在破舊的沙發上癱了一會兒,心煩意亂的……
沒有前途的工作,單身至今不被任何女性喜歡,賺的錢永遠趕不上房價的更迭,甚至於等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了想要認識一下人,卻是一個瘋子。
渾渾噩噩、糊糊塗塗的,他意識到如果這樣下去,他這一輩子也就是如此了。活著,但是沒有尊嚴,沒有希望,像這個世界裡可有可無的npc。
可是即便這樣,至少也要平安地活下去吧,被女神經病騷擾算什麼?
腦袋實在靜不下來,他看著臟亂的家裡,終於決定做個保潔。
他換了抽油煙機的濾網,找了個鋼刷,裡裡外外都擦了一遍。然後是廁所、客廳……
一套做下來,他委實累得要斷氣。真希望柳桃子看在自己這麼努力的份兒上,能多留兩天……
衝了一杯速溶咖啡,他癱在沙發裡,疲憊地攪動著勺子。
咖啡對他這種資深社畜早就沒用了,之所以還會喝,無非是喜歡那股味道。
放下勺子,他正準備喝。
正要喝——
不,等一下……
他盯住了咖啡逐漸平穩的水波。
水麵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臉,而在他的臉旁邊——
一個人,從他身後緩緩伸頭出來,眼睛血似的發光——
是那個紅眼女人!?!
“啊————啊————!!!”徐仕興嚇瘋了,一杯子滾燙的咖啡全都潑了出去!咖啡杯也應聲摔碎在了地上。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瞬間雪上加霜。
他瘋狂地嚎叫著,隨手拿起什麼東西就沒頭沒腦地向身後砸了過去!等他又叫又鬨,腎上腺素工作完了,這才清醒過來。
屋子裡空蕩蕩的隻有他一個人。
哪有什麼紅眼女人?
不,絕不是幻覺,那個女人,已經進到他家裡來了!
她真的是鬼!她纏上他了!
他嚇得打擺子!慢慢後退,後背靠在牆上,顫抖著拿出手機來,撥號——
“喂?”熟悉的女聲響起。
“桃子!!桃子!!”一下子,他憋不住哭了,簡直跟殺豬一樣聲嘶力竭,喊著室友的名字,好像柳桃子的名字是一個有力的符咒。
其實柳桃子也不過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姑娘,但大概是因為她平時說話做事總帶著一股強勢,徐仕興覺得她肯定能打過女鬼。
“可惡!你發痟啊!”柳桃子把手機拿遠了。
“你回來好不好啊啊啊,求你了求你了!”柳桃子也不在他麵前,他衝著手機跪下磕頭,一頓蒼蠅搓手。
“滾啦,回去聽你嚎嗎?”
“家裡鬨鬼了,你回來救救我啊!我求你了!”徐仕興說著,哭得更加崩潰了,“她找來了,她想殺了我,我真的好害怕嗚嗚嗚……”
“哈,我拜托你,這才不到10點欸,什麼鬼會起那麼早!?”
“不是的,她真的是起很早的那種鬼啊……”徐仕興胡言亂語,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求你……你見過的死人多,你火力旺,你來看一眼……我,我去叫石警官也來,嗚嗚嗚,我真的會死啊……”
聽起來,徐仕興好像真的被嚇得魂不守舍、語無倫次了。
柳桃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心軟了,不耐煩道:“好了啦,你先閉嘴,我把這邊的事兒處理一下就回去。你要是敢騙我,我饒不了你!”
說著,她掛斷了電話。
整個急診大廳裡冷冷清清的。
方才倒是有一點熱鬨看,一個女人把小三打得一臉血,老公打120給人送來。
“正宮娘娘”一看小三好似死不了了,又一個勁兒往她身上撲,還要打。
她老公攔她,她就扇老公,邊扇邊罵:“不要臉你們,臭不要臉,什麼玩意兒!大家都來看看奸夫□□啊!你捂什麼臉啊,你現在知道要臉了,吃著碗裡的看著糞坑裡,有爹生沒娘養,臭王八!死□□!”
護士們趕緊先給小三拉走了,怎麼說也不能讓人在醫院被打死。
後來又來了一個口吐鮮血的少年,一下巴的血流到了脖子裡,給護士們嚇了一跳,細細一問,原來是玩兒平衡車沒操作好,臉懟在了地上。整個上牙床骨折,門牙被摔進牙床裡去了。
少年漏著風說道:“這裡能補牙嗎?”
護士們撥浪鼓式搖頭,嚇得夠嗆,勸他去有牙科的大醫院。
再後來,門外來了一個“喪屍”,披頭散發,走路姿勢極其詭異。
一問才知道,是尿路感染了,工作太忙,拖成了尿血,疼得女孩一張慘白的臉直抽搐,走路都困難,隻能夾著腿走。
柳桃子趕緊給她驗尿、開藥,扶著喪屍女孩去輸消炎藥和止疼藥。
總之,在醫院值夜班這麼久,鬼沒有出現過,詭異的人倒是見了一批又一批。
在這種環境下,柳桃子早就練就了處變不驚的心臟,對於徐仕興所說的“見鬼”嗤之以鼻。
但她還是和同事說道:“我稍微離開一下,半個小時以後就回來,家裡出了點事兒。”
“好的,桃子姐你去吧,這有我們呢!”
她點頭,“有事給我打電話。喝咖啡嗎?給你們帶。”
困倦的小護士們高興起來,紛紛寫下了自己要喝的咖啡。
柳桃子收起紙來,這才向著停車場走。
停車場靠近住院部附近,也靠近太平間,但是身為護士是不會怕這些的。柳桃子步履匆匆向著自己的小破車走去。
2萬元的二手車,雖然破,但是好開,而且上下班也方便。
她的工資能負擔得起也就隻有這種車了,比不了自己樓裡的兩個“大戶人家”。
搬來這麼久,柳桃子也認識樓裡的人。
一樓的花臂胖男人,開個賓利,鋥光瓦亮的。據徐仕興說,他是開車行的,家裡本身就有不少豪車。
還有就是二樓的那個學生仔,父母來看他的時候開了一輛冰藍色的帕拉梅拉,不知道是租的還是真的大老遠開過了海峽來,但不論怎樣,家境肯定也是不錯的。
柳桃子羨慕歸羨慕,但沒有彆的想法。她隻是喜歡車,想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車,所以也喜歡觀察不同的車。
她夢想買一輛老爺車,Delahaye是不敢肖想的了,福特嘛,或許租一輛?她最近正在攢錢,已經攢得差不多了。
想要開著老爺車在歐洲的林蔭小路上奔馳,去羅馬,去佛羅倫薩,去看米蘭大教堂……柳桃子當然不知道意大利的街道有多狹窄,但這樣的幻想令她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
夜裡似乎更冷了。
柳桃子一邊複習著自己的幻想,一邊裹著大衣匆匆走著。
好奇怪,今天通往停車場的路似乎格外長、格外黑。明明有路燈,但兩側卻似乎照不通透,都是粘稠的黑,她忽而錯覺自己在一個黑色的世界裡,隻餘這一條微微發光的路。
樹木黑色的枝丫淩亂地在空中張開,宛如死人枯瘦的手想要抓住什麼。
這種感覺有點窒息。
“怎麼回事,這麼冷……”
收回目光,她突然看到前麵一個白色的身影在慢慢走著。
等一下,剛才前麵有走著這樣一個人嗎?
她沉浸在幻想裡,沒注意到。
看那衣服,很像是住院部的白色病號服。
責任心上頭,她快走了兩步,又乾脆跑起來,追上前,看到是一個50歲左右的中年男人。這麼冷的夜晚,他穿著單薄的病號服,也不怕凍死!
柳桃子板起臉,嚴厲地說道,“先生,您這麼晚了在外麵做什麼?”她上下打量著他,機關槍一樣說道,“要是剛做過手術,身體是很虛的喔,必須好好休息才可以!你怎麼跑出來的?值班護士沒有攔著你嗎!?”
男人轉過頭來,顫顫巍巍地說道:“誒?護士小姐,我、我好害怕呀……”
“你怕什麼?”
他眼睛亂瞟,聲音變得很輕,很小聲:
“這裡……鬨鬼了。”
這句話說完,整個世界仿佛都靜了下來。
寂靜變成了黑色的水域,濾掉了一切雜音,好像世界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這裡,到處都是鬼啊……”他悲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