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草草地用了飯,起身走到一旁的銅盆邊,拿了布巾擦手。
水麵漾起波紋,妊臨霜仔細打量著現在的自己。
墨色發絲如雲霧披散,深黑眼眸如月首點星,玉麵薄唇,臉龐瘦削,雖是病容卻不減豔色。
這副姣好容顏是她前世受難的見證,她曾無比痛恨這張臉。
然而明明是一樣的五官,妊臨霜的眉宇間卻多了幾分她從不曾擁有過的英氣坦蕩,猶如絳色雲霞垂落,鑲上磅礴霸道。
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她。
觀其身高身材,也比原來高了許多,手長過膝,身姿娉婷,高挑但不纖瘦。
體能素質過硬,就算是她來後硬生生餓了三天,這具身體依然顯得十分精神。
撩起衣角甚至能看到腰腹上若隱若現的馬甲線輪廓,比起前世一推就倒的她不知道強了多少。
原來身為女人,也能做到如此地步麼……
妊臨霜收回目光,定了定神。
她不能鬆懈,必須儘快全麵地了解這個世界。
妊臨霜是皇太女,站在這個國家的權利中心,唯一能製約她的就是皇帝,那她就得趕在皇上回來之前快速適應這個國家。
僅靠著幾本書顯然做不到,而出門最自然的理由,就是審犯人。
“來人,我……咳,本宮要出門……”
她看著守在門外的兩個人影,突然想到一點。
女尊國宮裡的侍從,應該大部分都是男性吧?
雖然這裡大部分的男性都十分貌美,和她前世遇到過的歪瓜裂棗不同。
但她前世遭遇過的痛苦讓她暫時還接受不了陌生男性靠近,連忙補充道:“不要男的,給本宮找兩個得力女官來。”
外麵的人一聽,覺得皇太女的語調有點奇怪,似乎過分柔弱了些,但總會歸因於皇太女身體還未恢複完全。
隻是……
“殿下……”
門外侍從小心翼翼地開口:“您說的女官,是指宮官麼?”
妊臨霜迅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連忙肯定道:“對,要女人。”
下屬很聽話,應聲告退,不一會,兩個女官就來了。
妊臨霜在她們服侍下,穿好了比現代服飾繁瑣得多的宮裝。
褲裙涼嗖嗖的觸感讓她感到有些彆扭。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穿過裙子了,幾乎都已經忘了雙腿穿風的感覺。
她清了清嗓子,看向麵前兩個女官:“你們可知皇姐把人關在了哪個地牢?”
“回殿下,皇長女殿下說怕宮裡有內鬼,暫時將那個賊人收押在她府裡的地牢中。”
“那你知道推本宮下水的人是誰嗎?”
兩位女官麵麵相覷,眼露難色。
妊臨霜瞧著她們臉色,謹慎道:“太突然,沒看清。”
女官們的表情更加為難,眼圈都開始發紅。
“還是說,這個人是……”
妊臨霜猶豫了一下,決定拋個話頭引她們上鉤。
“殿下!”
兩位女官突然雙雙跪倒在地,聲音帶上了哭腔:“是衿郎……”
妊臨霜被她們突然一跪,嚇得跳了起來,女官以為她震怒,更加不敢抬頭看她。
其中一個迅速道:“殿下,我們雖是皇上派來給您的人,但都是看著殿下長大的,這心自然也是向著殿下的……”
“您自幼勤勉用功,不耽於美色,對男侍們也彬彬有禮……我們在太女宮許久,未曾見您對一個男人如此特彆,不僅從宮外將他帶回、賜名,前些時日您甚至為了他和皇上吵了一架!”
眼前的女官仿佛氣得哽住了,另一位女官見狀,立馬接上話頭,語調悲戚。
“您這麼寵愛他,可這衿郎非但不感激,居然敢給您下藥、推您下水,當時離您最近的就是他……您心裡肯定有數,隻怕是不敢相信吧……”
下藥?
妊臨霜一驚。
先太女居然還被下過藥——那就是會水,且是蓄意謀殺。
女官突然抬頭,眼圈紅紅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哽咽道:“殿下,以前我們總想著您心裡有數,但沒想到您被他勾住了魂兒,差點被害溺亡,您這次真的不能再原諒他了……”
“禦醫說,是他給您用了迷香,讓您在水中動彈不得,每每想起這些,我真是後怕得很……”
說到這裡,門外突然砰地一聲闖進幾個人,齊刷刷地跪在地上,男女都有,神情痛惜,看來先太女頗受下屬愛戴。
有男人。
意識到有男性存在的一瞬間,妊臨霜胃液翻湧,怕自己應激露餡,強壓不適,迅速背過身,不讓眾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背後一片哀戚讓她動容。
好慘……
一個權勢滔天的女人,將一個落魄男人帶在身邊,還被下藥。
明明會水,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溺死,那必然十分痛苦絕望……
“……本宮能去看看他嗎?”
她很好奇那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不行!”底下異口同聲地反對。
“殿下,您如今對他,難道還……?”
女官看著妊臨霜的背影,恨鐵不成鋼,大聲勸諫:“您貴為我黎國皇太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為什麼偏偏……”
妊臨霜扶額。
“偏偏看上的是那樣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繡花枕頭,彆說皇上生氣,我們都為您感到不值……”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自然地達成“癡情”和“絕情”之間的轉變呢……
“殿下,黎國泱泱,美人如雲,宮裡男侍都是自小培養的體貼人兒,還能為您生子,使您免受生育之苦,您何必為了區區一個衿郎委屈自己呢……”
妊臨霜正在冥思苦想怎麼解釋,兀地有一道嬌俏嘹亮的聲音闖入,打破了宮中沉重的氛圍。
“霜姐姐!聽皇長女姐姐說你身子好些了,我來看你啦!”
這聲音雌雄莫辨,後頭還跟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估計是宮門口的守衛。
“殿下恕罪!卑職沒能攔住衛公子……”
公子?
是個男人……妊臨霜的背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