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深吸一口氣,斂眉低頭跟上。
楊博廣已經彙報完畢,站在末席等候,見太女看來,輕輕咳嗽一聲。
太子狐疑地看過去,卻見他又一連串壓抑的咳嗽,咳得氣喘,黝黑的皮膚透著紅,硬生生擠出兩滴淚。
“殿下見諒,連日奔波,臣可能是著涼了,有點傷風咳嗽……”
太子了然,神情緩和,不疑有他:“既然如此,就先坐下休息吧。”
妊臨霜渾不在意地走上前。
驚蟄為她褪了裘披,低眉斂目,和清明江宴恭順地退到一旁,在宮女指引下走到龍椅下首的位置邊,安靜等候。
太子趕緊上前,朝老皇帝深深一拜:“父皇,兒臣幸不辱命,將黎國太女與燕施世子平安送到。”
老皇帝狀似不屑,輕輕哼了一聲,看向他身後二人。
燕施垂順著眼睛見禮:“皇上萬歲。”
“哦,回來啦。”
老皇帝看到他的眉眼,下意識掃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施太妃,眼神躲閃,不自然道:“和你母妃坐一起,敘敘舊吧。”
燕施依言入座,然而母親就在身邊,他卻神色冷漠,看不出喜樂。
太子見狀,默默收回眼神。
妊臨霜走在大殿中心站定,長身而立,衝臉色虛白的老皇帝作了個揖。
“黎國太女妊臨霜,拜見西麓國皇帝,祝陛下龍體安康,福壽綿長。”
老皇帝終日沉溺於聲色犬馬之中,形容枯槁,哪像個龍體安康的樣子?
楊博廣坐在後麵臉色都變了。
然而老皇帝色令智昏,絲毫聽不出她話中嘲諷,一看來的是個身材姣好的女人,那氣度儀容,尋遍全西麓都難找到,眼睛都看直了。
該說不說,這老皇帝和太子果然是親父子,連看到妊臨霜的反應都如出一轍。
太子在後麵眯著眼睛,出聲打斷了老皇帝的審視。
“父皇,那兒臣就先請太女殿下入座?”
“好,好。”
老皇帝連連點頭,枯瘦的手一指身側下首位置:“黎國太女遠道而來,朕心甚悅,賜座!”
“陛下稍等。”
妊臨霜不緊不慢地從袖中掏出一個黃梨木小匣子,呈給一旁麵白無須的宦官。
“本宮為陛下備了件薄禮,聊表寸心,還請陛下笑納。”
“哦?”老皇帝眯著眼,看向宦官手中價值不菲的黃梨木匣子,期待道,“快呈上來讓朕看看!”
宦官草草檢查,確認沒有機關威脅,連忙將匣子呈上,在皇帝麵前打開。
“哇!”
老皇帝還未說話,他身邊那妖媚女子激動地讚歎出聲:“陛下,好大的珍珠!”
匣子打開,朱紅色絨布上,窩著一顆龍眼大的純白色珍珠,閃著溫潤的光。
宦官的眼睛也瞪大了,眼周細粉落下,露出眼角皺紋:“陛下,這……”
這種品質的珍珠在西麓國堪稱稀世珍寶,饒是西麓國皇帝冠冕上壓著的那顆,都不一定有這顆大,就算差不多大,也不如這顆亮。
殿內響起一陣微弱的討論聲,宮妃們坐在下首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時之間,西麓國眾人心思百轉千回,齊齊看向妊臨霜。
妊臨霜已淡定入座,臉上帶著溫雅笑意,坦然麵對他們的注視。
她身後的江宴可沒她那麼強的定力,憋得輕哼出聲,忍不住想笑。
清明胳膊肘輕輕捅了她一下,眼神警告。
江宴眼珠子一轉,對妊臨霜急道:“殿下,那可是難得一見的南海極品珍珠,千金難求,您何必……”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叫老皇帝聽見。
妊臨霜心中微動,回頭掃了她一眼,這家夥,性格還是這麼跳脫。
但她既然開口了,妊臨霜自然接戲,狀似不悅,假意嗬斥道:“多嘴,陛下以禮相待,自然當的起本宮這禮。”
妊臨霜配合默契,江宴憋笑憋得辛苦,努了努嘴,退到她身後,更想笑了,被清明輕輕打了下手。
這對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捧得老皇帝飄飄然,揮手示意開席。
宦官見狀,尖細聲音響起,故意拖長了語調,像在唱山歌。
“開席——”
“上菜——”
宮女們端著酒菜魚貫而入。
舞女飛裾,樂伎撩弦,弦歌之聲繞梁,琴瑟之音靡靡,一時之間,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妊臨霜示意身後三人都坐下,看著眼前這朦朧紅粉氛圍,不像吃飯,倒像進了哪處秦樓楚館。
胭脂香粉氣味混雜,她不適地皺了皺眉。
清明素手翻轉,為她斟酒。
驚蟄俯身將裘披整齊疊放在一邊,坐到她身後為她揉肩。
江宴無所事事地坐在她後麵,肚子叫得響了,被妊臨霜塞了一盤牛肉,美滋滋地端著吃。
殿中氣味熏得妊臨霜難受,隻好換了個姿勢靠近驚蟄,驚蟄柔韌身軀附上,穩穩承接著她的重量,順手接過她手中酒樽。
獨屬於他的乾淨香味包裹了她,妊臨霜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一旁太子見她左擁右抱,笑著調侃道:“太女殿下真是好福氣啊!”
他一轉眼,目光在清明身上逡巡,貌似羨慕得很:“可否讓你身邊這位侍從,為本宮也斟些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