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有種被背叛的感覺,深刻體會到老祖宗說的,人不可貌相的含義。
眼前的老男人依舊風度翩翩,對玉笛笑說:“好久不見了。”
玉笛尷尬地笑了笑,她也不打算冷臉,對李晴嫣說:“阿晴,這位就是魏總,我以前實習時候的領導。”
李晴嫣嗯了一聲。她很喜歡巴結有錢的男人,但她更愛玉笛。想到眼前這個狗男人對玉笛說了那樣的話,李晴嫣就無法給他好臉色。
“所以現在在哪高就?”
玉笛給風予安點了一份外賣,現在還沒做出來,她們還要等等,所以給了魏總搭訕的機會。
“我在青山中學做老師。”
“做老師?拿死工資?” 魏總揚了揚眉毛:“公司這幾年發展得不錯,正需要你這樣精通外語的人才,要來嗎?”
“不用了。謝謝。”
他的眼神移到餐桌上。服務員給她們安排的餐桌很大,可以坐五個人。魏總看到了玉笛沒來得及收拾的房子宣傳單,這些房子都坐落在琴台區,不是維多利亞大道就是鳶尾街。魏總感到微微驚訝,說道:“你要買房子?你才工作幾年就買房子了?而且買的還是琴台區的房子!”
瑪莎好巧不巧這時回來了,她打量了一下魏總穿的阿瑪尼,果斷掏出名片進行了自我介紹。在得知魏總與玉笛認識後,瑪莎笑說:“李女士和她的先生已經買到了她很心怡的房子了,地段好得不得了。”
“她的先生,你結婚啦?” 魏總又問。
死皮賴臉的家夥。玉笛很生氣,但還是維持表麵的友善:“準備結婚。”
“能住琴台區,先生很有錢吧?不過也不奇怪,當時見到你的時候,我們男同事都在說你以後一定會嫁一個有錢老公。我早知道你不會安心對著電腦工作一輩子。”
他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瑪莎將李晴嫣送到地鐵站,又把玉笛送到了風予安工作的大樓。玉笛看著她的未婚夫。小說裡霸總成天像浪蕩子一樣,不是泡妞就是在泡妞的路上,怎麼她的先生總忙得焦頭爛額,連黑眼圈都出來了。
玉笛將乾炒牛河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問道:“秘書呢?”
“我叫她回去了,總不好耽誤人家妙齡姑娘跟男友約會。”
“你倒是個好老板。”
風予安抬頭看她,視線溫潤,眸色深沉:“瑪莎對你很失禮嗎?我們又不是非跟她買房子不可。還是你遇到了不快的事情?”
玉笛拉了椅子坐下來,風予安一邊聽她說話,一邊慢條斯理地吃外賣。他不愧是名門公子,就算吃一份乾炒牛河也像吃高檔法餐一樣優雅。
陸潔已知道風予安的真實身份,她雖不是嘴碎的人,但其他老師跟她閒聊,多少也套得出些信息。現在大家都知道玉笛嫁的好,算高嫁了。這字眼用在電視劇,小說裡,玉笛從沒覺得有什麼刺耳的,但現在用到她身上,她卻難受了。
什麼“她跟了個男人”,“跟”讓人不舒服;老公對她寵到了極致,“寵”讓她覺得自己跟元仲沒有區彆。玉笛覺得自己又彆扭又擰巴,可她就是覺得這些字眼刺痛了她的尊嚴。小說裡的灰姑娘是走投無路,可她沒有啊。她的家庭貧窮但幸福,她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一個比好姐妹還親的朋友。但嫁給風予安就是要付出這種代價。誰不知道豪門是最在意婚姻的了。婚姻幾乎決定了家族的財富權勢是否可以很好的延續下去。
風予安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可不是神仙,最多隻能看出你不高興,可猜不出背後原因。”
若是麵對阿晴,玉笛估計早就說了,可她現在欲言又止隻覺得滿肚子憋的都是氣。她能說我生氣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原因是你嗎。可是風予安又做錯了什麼,他不過是上輩子投胎投的好,恰巧生在一個富貴人家,又恰巧喜歡上她罷了。
思及此處,她竟生出分手的念頭。連玉笛自己都被嚇了一大跳,就這麼點小事她至於嗎?
“李玉笛,你腦子什麼灌了水了?就這破事就想分手啦?尊嚴尊嚴,你尊嚴值幾個錢啦?你在學校裡,領導要你站著死都不敢坐下死,那時你怎麼不覺得有損尊嚴了?”
阿晴一番話把玉笛說的啞口無言,她又氣又急,回去之後愣是沒給阿晴發信息,用這種方式發泄著她的不滿。
玉笛也有些羞於承認,但她確實是一個敏感又自卑的人。
十七歲那年,伯父生了一次重病,那次的情況極其危急,連醫生都要他們做好心理準備接受最壞的結局。積蓄已見了底,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給他做手術,可要他們如何能輕易放棄伯父的生命。
班主任得知玉笛的情況後就在班裡搞了次籌款,這本是個好事,然而在班主任的安排下,卻成了玉笛最慘痛的回憶。
班主任要求玉笛準備一篇演講稿,將自己的淒慘之處儘可能的誇大,因為捐款當天校領導也會來。
她一向是個誠實的孩子,自知家境雖不好,但也絕不至於揭不開鍋,這次是因為遇到了伯父大病,積蓄才見了底。她寫完稿子後,班主任拿過來一看,直罵她不懂事不開竅,簡直是一派亂寫,於是刷刷地改了,要玉笛將改好的稿子背下來。
等玉笛自己做了老師,就明白那老師當初的意圖。他這是為了做給領導看,為了打敗競爭對手,評上當年的最優秀教師。
玉笛羞紅了臉,一瞬間有想撕掉這張一半是謊言的演講稿,放棄籌集善款。然而,伯父躺在病床上的模樣闖入她的大腦,她隻能把敏感的自尊給咬碎了往肚子裡咽。
班主任全然不覺得他羞辱了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他隻覺得自己玉笛的恩人,因為他給了她一個“機會”訴苦並要到大筆的善款。玉笛所就讀的縣城雖是個縣城,但並不是個窮縣。大約十年前,縣城得到外商投資,當地興建了一批基礎設施,水利工程,慢慢就帶動了就業,許多中小企業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所以班上小康家庭的孩子占了大多數,這點善款家長們還是很樂意出的。
當十七歲的玉笛被要求抱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站在講台上,背著事先準備好的稿子,講述家中的難處時,她淚流滿麵。
同學們排起了隊往她的箱子裡塞錢。那個眉清目秀的男孩,玉笛唯一接了情書的男孩,塞進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都差點塞不進捐款箱的口子。
他的舉動被同學們注意到,不久兩人的緋聞就傳遍了學校。那男孩家境富裕,兩人距離成年又隻有一步之遙。玉笛漸漸便聽到有人傳兩人已約定好畢業之後在一起,玉笛會跟著那男孩考到琴洲去,雙宿雙飛。
在學校裡,喜歡那男孩的女生不少,其中一些帶著醋意,語氣不免酸溜溜的,言語裡說玉笛是個灰姑娘,才十七歲就靠著好模樣提前鎖定了個有錢男友,今後的日子定然是順風順水。
玉笛並不生任何人的氣,同學們不管是出於可憐還是善心,他們都資助了自己,她應該感恩戴德,但她的心,那顆敏感脆弱的心又無法接受自己淪為大家口中的談資。
她將情書還給了男孩,婉拒了他的情意,這一幕不小心被同學目睹傳了出去。於是傳聞變成了她拿到了錢就成了“白眼狼”,“身在福中不知福”,“可能想釣更大的魚”。來來去去,都認定了她注定是個灰姑娘,等待王子為自己穿上水晶鞋。
後來,她努力考上了名牌大學,又被重點中學聘為教師,勤勤懇懇的工作,與平凡的周淮亭戀愛,為的就是證明自己不想做灰姑娘。沒成想,她到底還是認識了“王子”,讓他將水晶鞋套在了自己的腳上。
這邊風予安已默默將乾炒牛河吃完,收拾了飯盒,洗了手。玉笛終是忍不住了,將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通,末了陰陽怪氣地說了句:“我生氣有一半就因為你!”
她這樣是十足的無理取鬨,但話一說出來,胸中憋著的那口氣瞬間就消了一大半,感覺整個人都輕盈了不少。
風予安微微一怔,玉笛還以為他會罵自己,想不到他隻是俯身將垃圾桶紮好,提起來,溫和地說:“我們回去吧。”
一路上兩人不說話。玉笛到了家裡直衝衛生間,才發現她推遲的例假突然就來了。怪不得今天那麼暴躁呢。
她往風予安的床上一躺,因為疼痛翻了個身,改成麵朝枕頭趴著。在迷迷糊糊準備睡著的時候,她感覺有人摟住了她的腰。玉笛嚶嚀一聲醒了過來,說道:“我來例假了。”
兩人已是半同居狀態,現在風予安吻她比以前更用力,不過無論如何熱烈地吻她,隻要玉笛不點頭,他就不敢進行下一步。她此時說這話是怕他一時衝動進行到了下一步。
聽到她這麼說,風予安點點頭,呼吸噴在她耳後,輕聲說:“我知道了。” 他分開了玉笛的長發,雙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輕柔地按壓她的脖子和後頸,時不時落下一個輕柔嫻熟的吻。玉笛的眼角有些濕潤,她低聲說:“我今天說錯話了,你不要生氣。”
風予安在她身後說:“我其實挺高興你罵我的,我就怕你憋在心裡什麼都不說,最後憋出內傷。”
玉笛沉默了一下,輕聲說:“謝謝你。”
她的客氣和疏離可能比罵人更傷。風予安翻身下來,將臉貼在她的肩膀上,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大狗。過了一會,這隻“大狗”又湊了過來,輕輕舔舐她的肩膀,弄的她心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