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禾一愣,下意識扭頭透過書櫃的孔隙看去。
祁柏神色一如既往冷淡孤傲,仿佛天邊皎皎明月。
“師叔想說什麼,直言便是。”
“隻是提醒你,宗門裡的長老費心給你煉製靈器,讓你能這麼快找到那同源修者,是為了讓你殺了她以求證道,切勿萌生惻隱之心。”
祁柏長眉微擰,輕斥道:“師叔,這些事我有分寸。”
程頌卻不滿意他這套說辭,當下橫眉,一臉嚴肅道:“你有分寸是最好,你在大乘期停滯太久,現下修為反噬,若不能儘快突破,也就是個魂歸天地的下場。”
“彆怪我做師叔的沒提醒你,你們這一族注定同族相殘,踩著族人的屍體上位,否則也不會絕跡上靈界,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個靈力同源的修者,儘快用功法靈丹把她喂到元嬰,早日證道才不辜負我們一眾長輩的期待。”
祁柏摩挲著溯寒劍的劍柄,眼眸微微闔著,沒說話,卻是一種對程頌話語的無形默認。
程頌見他不再反駁,臉上露出些滿意,“你出人頭地,未來正清宗才能長久不衰。”
遂禾仍然縮在角落裡,她瞪大眼睛望著兩個世間至強者,頭一次全身冒起冷汗。
汗水頃刻浸濕她的衣衫,額角鬢邊都是一滴滴惶恐愕然的汗珠。
程頌一番話吐露了太多東西,遂禾艱難地理解著每句話的意思,越想,心越冷。
同源,修為,證道。
原來是這樣。
刹那間祁柏的行為都合理起來。
遂禾的視線艱難落在祁柏身上,祁柏一襲布料華貴的道袍白衣,仍舊是天邊不染塵埃的月。
隻是這抹月光,卻實在令人遍體生寒。
她一點點攥緊手中的書籍,視線忽明忽暗,隱藏在帷幔垂落的陰影裡。
轟隆隆——
上靈界少有雷雨,偶爾遇上強者突破,招來雷劫,才會降至一場持續時間很久的雷雨。
有些年頭的木門被碰的一聲打開。
祁柏清冷的視線落在眼前被雨水打濕的少女身上,眸色露出些怔然。
“這麼晚你怎麼來了,”頓了下,他微微蹙眉,“衣服都濕了,為什麼不捏個避水決。”
遂禾慢吞吞眨了下眼,難得少言少語。
祁柏將這個有些難伺候的徒弟帶進屋子,替她捏了個決,等把她身上的衣服和頭發烘乾,一直緊皺的眉心才稍稍鬆開。
“來了為何不說話。”
“師尊,其實我有件事一直瞞著你。”
祁柏對上少女清亮的雙眼,“什麼?”
那雙眼睛暗沉沉不似以往狡黠,仿佛蔫了的茄子。
“我已經在金丹期許久了,始終尋不到突破的法子,”她打量著他的神色,輕聲道,“師尊說,這是為什麼,我分明已經很努力了。”
祁柏蹙眉低頭看她,半晌,“不必急於一時。”
“是嗎。”遂禾不置可否,兀自說:“但是我很害怕,害怕是因為我天資有限,天命使然,害怕就此渾渾噩噩度過。”
祁柏沒說話,袖袍下手指微縮。
他們這一族修煉一日千裡,比尋常修士容易許多,一旦遭遇瓶頸,想要尋求突破,卻是難上加難。
他沉默著,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
遂禾也不在意他的態度,她忽然踮起腳伸手,雙臂緊緊環住劍修的脖頸,如同摟著一塊救命浮木。
祁柏被她這忽如其來的飛鳥投林弄得神情愕然,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等反應過來後也隻能無聲啞然,畢竟少女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乍然遭遇瓶頸挫折,難過尋人慰藉是常有的事情。
他不會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遂禾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雙眸閉著,神情布滿盤算和算計,哪裡能看見什麼傷心難過。
感受到懷中劍修結實強大的臂膀,遂禾甚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即將夙願得償的笑。
修者本就是逆天而行,有人覬覦她的性命,她何嘗不能覬覦彆人的?
既然同族注定自相殘殺,那她就隻能順應而為,用一個大乘修者來證她的道,她何嘗不能一步登天。
都是與命爭命,隻看他們誰能贏過誰。
她確認自己很理智,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已經瘋了。
祁柏是上靈界乃至修真界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乘修者,統管正清宗,實力深不可測又位高權重,和這樣的人鬥,猶如螳臂擋車。
但隻有和這樣的人以小博大,一旦鬥贏了,才更有意思。
掌控一個位高者,將他玩弄鼓掌,光是想想,她就躍躍欲試得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