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楚絨睡到下午一點。房間裡漆黑一片,外麵的光隻能沿著窗簾的縫隙鑽進來。
放在床頭櫃的手機正好在震動,楚絨翻了個身把手機撈起來,睡眼惺忪地解開鎖屏。
蘇堯昨晚加了她的微信,隻是打了聲招呼外加確定明天去看電影的時間。點開對話框,是對方發的“睡醒了嗎”這四個字。
楚絨懶得打字,摁住語音條給他回:“剛醒。”
聲音有些啞,杯子裡水已經空了。
楚絨歎息一聲,下床去倒水。
打開房門的一瞬,她被客廳裡坐著的人嚇一跳。
今天太陽估計是在西邊出來,段橪竟然還在家。平日的周末,段橪早早出去泡圖書館了。
楚絨怔在原地,回想剛才照到鏡子的樣子,頭發亂糟糟的肯定不能看。她故作淡定地端著水杯繞過段橪,猛灌了兩杯水,卻遲遲不再站起來。
段橪坐在靠近過道的一邊,低著頭認真地修理已經壞掉的CCD相機。
這台CCD是段橪送給楚絨的禮物,壞了之後就被她一直存放在抽屜裡。上周想拿去修,結果走得急,放在櫃子上就給忘了。
楚絨並不珍重段燃送給她的東西,她房間裡的物品大多數都是段橪買的。段橪就算買支筆,都會買兩支,一支自己用,一支給她。
楚絨覺得他是愧疚,得到了本該屬於她的明目張膽的偏愛,所以勻一些給她。就像段曉梅每個月給他一千塊錢的生活費,段橪總會放三百在楚絨的枕頭下麵。
“桌上有飯。”段橪說這句話的時候,頭也沒抬。要不是在場的也沒第三人,楚絨還真以為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
以楚絨蹲坐的角度看不見餐桌上有什麼,她說了句“謝謝”後,訥然地踱進衛生間刷牙洗臉。磨蹭了許久,才從衛生間裡出來。
吃飯的時候,先是顧星給她打電話,問她和蘇堯電影看得怎麼樣。接著又是蘇堯,問她什麼時候出發。
楚絨把兩個電話都摁了免提,說話的同時,盯著段橪的背影。
菜是她愛吃的,但少了一樣她的最愛,那就是湯。
楚絨特彆喜歡湯泡飯,已經到了沒有湯就吃不了飯的程度。
她就著杯子裡的水,邊吃菜邊喝水,兩三下就囫圇吞棗般解決了午餐。
吃完了飯,段橪還在修CCD。
他們之間有一條線,就是不說多餘的話。段橪會像照顧妹妹一樣照顧楚絨,但似乎也僅限於此了。他們之間的“兄妹情”更多地隻是在衣食起居和物質層麵,一句簡單溫情的“早安”倆人從沒互相說過。
再從房間裡出來,她已換了一身裙子,還化了淡妝。通過客廳的鏡子看去,楚絨覺得淡妝果然不適合自己,又回去換了個豔麗的唇色。
段橪始終低著頭,整個人浸浴在陽光裡,楚絨覺得他此刻像神聖而不可侵犯的神明。她看不到段橪的臉,更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門的年代較久遠,打開會發出“吱呀”的聲響。
“楚絨。”段橪轉過身,麵上看不出情緒。他掃了一眼楚絨沒有布料遮擋的雙腿,眸色暗了幾分,“作業寫完了嗎?”
這個問題實在沒有問的必要,因為肯定沒有。
楚絨實事求是:“沒有。”
段橪將CCD相機遞給楚絨,“下次彆亂放。”
“謝謝。”楚絨接過。
現在的氛圍尷尬地她頭皮發麻,習慣太可怕了,她已經習慣了段橪語言上的淡漠。
段橪提醒,“晚上下雨,記得帶傘。”
楚絨應好。
她有預感,跟蘇堯的走近,就意味著她已開始抽離自己塑造的隻有楚絨與段橪的世界。想與不想,似乎不重要。就算現在不想,高考後也會分開。他現在那麼努力,不就是為了逃離嗎?
果然如段橪所說。
要下雨。
很藍的天,可遠處已經陰沉沉一片。
與蘇堯約好在小區門口,楚橪沒有先尋找蘇堯的身影,而是看向段曉梅的理發店。
這個店麵隻有段曉梅一個人經營,去店裡光顧最多的人群不是女性,而是一群挺著大肚腩、嘴裡葷話不止的“好丈夫們”。
頭發長得沒胡子快,理發店也不止隻剪頭發。幾塊錢刮胡子的正常行當,硬是被做成了令人想入非非的彆樣交易。
“走那邊。”楚絨率先轉到另一個方向,她不想從理發店前走,所以總會繞一段路。
脫去校服的蘇堯依舊有少年感,白t牛仔褲,眉眼帶著笑,與楚絨的“女混子”氣質完全不同。
蘇堯給人的感覺是溫和的,潤物無聲那一款。而楚絨略上挑的狐狸眼,就在昭示著她滿身的刺,叫人靠近不得。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答應跟我一起看電影。”蘇堯找了個話題打破僵局。
楚絨自己也沒想到,有些事還沒能下定決心。
她瞥了一眼蘇堯腳上的鞋,顯眼的logo代表昂貴的價格。她不知道貴的是鞋本身,還是標誌。
由於衡遠中學的特殊位置,而經過中考篩選從原來學校掉隊的人就需要從城裡到鎮上上學。這些人不喜歡窄子門,嫌這名字難聽,也嫌這地方窮。這裡沒有商場,沒有樂園,甚至連個電影院都沒有。很多人來了一個學期就轉去了一中,那邊有更好的教育資源,他們稱這裡是鄉下。
蘇堯來找她,估計是從他們口中的城裡過來的,而他們現在也要去城裡看電影。
該不該承認呢,活了十七年,楚絨沒在電影院看過電影。薑甜她們曾約過她,可她知道一群女生出來,肯定不止看電影。標簽上麵的數字,她沒有能力覆蓋。
沒想到就沒想到吧,關她什麼事,楚絨想說這個。
可看著蘇堯人畜無害麵龐的時候,話又變成了,“為什麼想不到,你不是覺得我喜歡你嗎?”
楚絨不知道蘇堯在笑什麼,隻冷冷地盯著他。
好半天,蘇堯才停止笑,“不好意思,我剛才實在沒忍住。如果不用這種方式,恐怕今天也約不出來你。楚絨,我想和你交個朋友,可以嗎?”
“和我交朋友?”
圖什麼?
在學校比成績,校外比家世,她楚絨要一樣沒有一樣。彆人選不選擇她是其次,這種互選讓楚絨朋友也不多。
楚絨是個做事目的性很強的人,隻會交於她有益的朋友。和薑甜交朋友是因為漂亮,看著賞心悅目。跟顧星交朋友是因為成績好,能在學習上指導她。和校外的那幫人交朋友是因為他們可以依附。
首先楚絨想到的是,蘇堯能給她什麼。
如果她是個能開口要東西的人,那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可她不是,得到也意味著失去,她擁有的本就不多。
蘇堯一臉誠懇,“對,想和你交朋友。”
楚絨停下腳步,她的視線落在對方手臂上的疤,“問你個問題。”
蘇堯看楚絨沒有第一時間拒絕,自覺還有希望,臉上又恢複了笑容,“什麼問題?”
“你這條疤,到底怎麼來的?”
就蘇堯昨天的說辭,要是相信了才是腦子進水。
見他臉上的錯愕,楚絨繼續:“我見過你和段橪走在一起,你倆關係好像挺不錯,耍我玩有意思嗎?”
她討厭欺騙,厭惡自以為是。
蘇堯解釋:“我的傷疤是去年打籃球蹭到了籃球架劃的,不是故意騙你,就是想用這點吸引你的注意。段橪手上的那道疤和我差不多,我好奇問他由來才知道。我和段橪關係也沒多好,隻是同班同學,一起參加過競賽打過籃球。我很早就想認識你了,但一直沒有途徑,所以就通過這次契機,以這種方式來接近你。如果讓你感到不舒服,實在抱歉。”
蘇堯這番話很體麵,這幾年楚絨很少聽到有人解釋這麼多話。縱然被她揭穿了謊話,這人還能鎮定自若,心理素質著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