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粗使丫鬟將林如昭的梳妝台搬來,夏環替林如昭拆卸發髻,正拆到一半,上房的丫鬟如飛出火銃的火石疾奔而來:“大夫人,宮裡來人了,要三姑娘去接旨!”
林如昭扭頭,與大夫人對視一眼,又驚又疑。
林如昭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宮裡能有什麼旨可以下給她?
還是大夫人先穩下心神,她起身,握了握女兒的手,給予了些許力量:“不要慌,阿娘換了衣裳陪你去接旨。”
大夫人轉頭指點夏環,林如昭未出閣,也沒有誥命在身,妝扮隻求端莊得體。
等母女二人都換好了衣服走到上房,老太太,二老爺,二夫人,二公子,四姑娘都已在陪著宣旨的大太監了。
林如昭見那大太監滿臉笑容,上房內氣氛輕快,便猜得不是什麼禍事。不是禍事,那就是喜事了,難道又是父親做出了什麼成就,惹得陛下興起來封賞她?
林如昭跪下接旨時還帶著幾分期待,結果那旨意越聽,讓她的心越沉,直至最後都快沉進了冰湖底,心墜得僵冷。
大太監宣完旨,笑著道:“禦賜良緣,三姑娘可喜可賀啊。”
周圍的人都起了聲,應承的歡聲笑語適時響起,唯獨林如昭的膝蓋仿佛黏在了冰涼的地麵上,沉得她抬不起身子。
大夫人從橫刺伸來手,將她扶起,又疊起笑對大太監道:“多謝公公,女兒家麵子薄,還請公公體諒。”
她邊說,邊遞過去金線繡的錦囊,錦囊在大太監手裡被沉沉地掂了下,叫那大太監的笑意更深了。
他道:“陸將軍戰功顯赫,年紀輕輕就官拜定北大將軍,又襲武安侯之爵位,實乃天縱英才,與大姑娘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林如昭想她笑了沒有。
大抵是笑了的,這樣熱切的祝賀,背後又有皇帝的旨意,她不敢不笑。
等大太監回宮後,林府大門重重合上,林如晚那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嘲笑聲就起了,但她沒有和林如昭說話,而是故作不解地問親兄長林如景:“哥哥,陸勁是不是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鬼夜啼?”
林如昭緩緩咬緊牙關。
林如晚的聲音刺耳至極:“我聽說他可怕得很,茹毛飲血,生剝韃靼的皮,還將他們的頭顱斬下來,壘成京觀當椅子坐!他對女人更是粗蠻無比,凶狠至極,打女人打到北境都沒有好女兒肯嫁他,他的名聲早就在北境臭完了,才要在上京尋妻。”
說完這樣一大段的話,林如晚才後知後覺地捂著嘴巴,做作地泫然欲泣:“三姐姐要嫁他,豈不是幾年就要香消玉殞?”
“林如晚!”大夫人厲聲,她寒肅著臉,氣勢威嚴,“朝中大臣也是你可以隨意品頭論足的?”
直到此時,老夫人才出聲:“老二媳婦,管管你女兒。”
二夫人忙歉聲道:“對不住嫂嫂和昭昭,如晚這張嘴,遲早要倒大黴。”她轉過頭嗬斥林如晚,“回去罰抄一百遍佛經,不抄完不許出屋!”
不等林如晚哭,她就命丫鬟把林如晚帶回去。
處理完不懂事的女兒,二夫人又來和林如昭道歉,林如昭沒有心情理會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她搖搖頭,大夫人忙道:“阿娘帶你回屋。”
又命春玉在外院守著:“老爺回來,叫他即刻來見我!”
等大夫人帶林如昭匆匆走了,老夫人握著拐杖,站在廊簷下,道:“瞧瞧這李氏姿態端得高,就連她女兒也跟她一樣,心都比天高,那陸勁嗜血啖肉又如何?那可是定北大將軍,是能襲爵的武安侯!她夫君勞心勞力一輩子,也就掙了個一品大官,給她弄了個誥命當當,封爵,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林如昭年紀輕輕就能做了侯夫人,那是她的造化,還有什麼能叫她們掛著一張喪臉的?”
二夫人攙扶著老夫人,道:“嫂嫂也是愛女心切,那陸勁名聲委實不好,上京都在說他這樣的高位,二十八歲了房裡還沒有妻妾,都是因為早年打死過女人,名聲敗壞了。”
老夫人冷笑:“林如昭就算被他打死,也是以侯夫人的身份去的,也算是為林家掙了段姻親,是死得其所,不枉林家養她一場,偏她母女沒有這個覺悟,陛下許了這樣好的婚事,還當是欠她們的。”
老夫人想到大夫人平日裡對大老爺那呼來喝去的樣子,越想心越不順,道:“生不出兒子的東西,倒是有手段,把我那不成器的大郎治得死死的,偏我那大郎,做著說一不二的內閣首輔,麵對李氏,骨頭卻軟得要死,說出去都丟人。”
老夫人有意與大夫人慪氣:“你叫人去前頭截下大郎,就說他的老娘有事找他,讓那對母女等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