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隻聽見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當啷作響。
雨滴排成珠串,連帶著廊下積了好幾片小水灘,地麵濕滑泥濘,踩一腳過去,鞋麵儘是汙泥。
穿著緋紅的丫鬟提著銅壺踏進房中,臉上肩上,皆是濕漉漉的。
好在裡頭烤了火,才不至於把寒氣引進屋裡。
“小姐,今日天涼,廚房的涼茶煮得不多,隻餘半壺。”
丫鬟抬眸,正對上四方小桌上升騰的煙霧。
那桌子的正中間擺著一個圓形銅鍋,鍋底如山高高升起,周圍一圈沸水正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
一雙木筷夾著塊紅肉爽利下鍋,不過幾息,鮮嫩的紅肉便燙成了白褐色,蘸上陳醋、醬油、蔥花和剛搗碎的蒜泥製成的汁水,一口下肚,回味無窮。
順著那雙筷子往上,是一隻白如凝脂的手臂,百裡透粉的手腕處掛著一圈白玉鐲子,越發映得肌膚白璧無瑕。
“不礙事,把上個月咱們曬的菊花拿來泡,也夠喝。”
女子語氣輕鬆,聲音軟軟糯糯,聽得人心曠神怡。
丫鬟倒了兩杯涼茶,走到桌前,正對上一雙極漂亮的眼珠子,杏仁廓形,燦如琉璃,微褐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倒叫被看的人不好意思起來。
阮青青見洇紅一直盯著自己瞧,忙把人拉到身邊坐下,“乾站著做什麼,新鮮的肉得現吃,你快嘗嘗。”
她也不端架子,拿著另一雙筷子就把羊肉往洇紅嘴裡送。
洇紅推拒不得,一口咬在嘴裡,頓時兩眼生光,“小,小姐,這一個清水鍋子,隻有蔥薑片,怎的能燙出這樣好的肉?”
“這可是老北京涮羊肉,我磨了許久,才請動後廚廚娘做鐵匠的父親幫我造的~”
阮青青得意非常,仰頭求誇。
洇紅沒聽懂,又問了一句,“老北京?是哪位老師傅的名字嗎?”
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去哪裡認識會做飯的師傅?
“額……”阮青青尷尬,隨口敷衍,“書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好在洇紅沒有繼續盤問,桌上的羊肉著實吸引了她的目光,不消兩句,便勤快地主動幫忙燙肉。
阮青青舒了一口氣,緩緩偏過頭來。
耳垂的白玉墜子隨著她的動作搖曳,晃出阮青青動搖的雙眼。
穿到這裡整整十年,她還是不太習慣。
十年前,阮青青在自家浴室跌了一跤。
醒來後,就成了這伯爵府家,同名同姓的庶出二小姐。
悵然間,洇紅瞄到阮青青遲滯的動作,“小姐怎麼不吃了?”
阮青青笑眯眯地夾了口肉,“沒什麼,我在想晚上吃什麼。”
“小姐啊……”洇紅無奈。
自家小姐怎麼一天到晚,儘想著吃了。
阮青青卻不然。
她沒什麼胸襟抱負,上輩子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吃吃吃,好不容易結束了996的苦逼生涯,難道還要繼續卷嗎?
必不可能。
阮青青在穿到這裡的第一天就想好了,當一條躺平的鹹魚,吃好喝好,足以。
至於婚姻大事?
她下個月及笄,去年阮伯爺為她尋了一門親事,聽說是個父母雙亡,但頗有前途的舉子,想來就算不能大富大貴,也能安穩平和地過日子。
兩人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頓,阮青青摸著肚子站起來,在淅瀝的雨聲中升起懶腰。
洇紅將碗碟收走,正要放進籃子裡,就聽見外頭傳來敲門的聲音。
“怎麼回事?”阮青青瞪大眼睛。
這深沉宅院一向安靜,怎的突然鬨了起來?
洇紅熟悉府邸位置,一聽便道:“是大小姐院子裡傳出來的。”
景安伯共生有三女一男,長男、長女及幼女皆是嫡出,獨獨中間一個阮青青,是庶出。
洇紅口中的大小姐,自然是阮青青的長姐,伯爵府的嫡長女,阮青嬈。
“長姐?”阮青青吃驚。
她這位長姐,向來是大方得體,端莊穩重,怎麼會讓院子裡鬨出這樣大的動靜?
兩人視線一對,阮青青努努嘴,洇紅便略一低頭,側身往外間走。
阮青青回了屋裡,頓覺冷得慌,便叫人給她添碳。
秋末的風冷得很,房裡的碳不夠,小丫鬟們忙活了半天,屋子才漸漸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