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命不久矣的人該是什麼樣的?
阮青青嫁人前曾細細想過,腦中晃過的大抵是像電視裡那樣,佝僂著背,豎長消瘦的身體,眼眶黑黢黢地往裡凹。
總之,不會是眼前這樣一個芝蘭玉樹,隻有膚色略微慘白的青年。
也許是顧慮她身上寬大臃腫的嫁衣,衛如淩走得很慢。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阮青青踩在地上,如墜雲端,一步一履,緩慢謹慎。
“那就是升平伯的嫡長女?”
“是嫡次女,聽說長女前些日子摔傷了,小郡王身子也等不了那麼久,這才換了嫡次女。”
“從沒聽說過這位嫡次女啊。”
“伯爵府的家宅內事,哪是你我知道的。”
李氏這事兒做的周到,為了不讓親生女兒阮青嬈嫁到郡王府,半個月前就帶著阮青嬈去城外雲觀寺祈福,途中馬車發生“意外”,阮青嬈摔傷了左腿,自然是不能與郡王府議親。
由於阮青青不受重視,也不怎麼出門,升平伯爵府隻對外說是嫡次女生性膽小,便也糊弄過去了。
還得是升平伯爵府這些年寂寂無名,要不然也蓋不住這些個內宅私事。
正廳前端放著兩把太師椅,其中一把沒有坐人,隻放著一尊牌位,另一把,坐著一個女人。
阮青青知道,這“兩位”,便是衛如淩的父母。
衛如淩的生父是定北大將軍,戰功無數,英勇殉國,生母長公主與當今陛下至親骨血,患難與共,是全天下除皇後外最尊貴的女人。
阮青青隔著喜扇,朦朦朧朧地望向坐在太師椅上的女人。
女人很瘦,一席白衣,在大紅大紫的喜堂裡格格不入,她半合著眼,手上拿著一串紫玉檀木的佛珠,輕妝素抹,釵環皆無,卻透出一股凜然雍容的氣勢。
周圍的人仿佛已經習慣了她這樣,沒人說話,也沒人敢說什麼。
“母親。”
兩人站定,衛如淩淡淡地喚了一聲。
長公主抬眼看向衛如淩,她處變不驚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閃動:“你竟這般大了……若是你父親看到,一定會很高興。”
這對母親倆並不親近,若不是衛如淩的眉眼極像長公主,根本看不出這是親生母子之間的相處方式。
阮青青心裡正想著,就聽見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王妃,王妃……”喜婆低聲提醒,“長公主叫您呢。”
阮青青雲裡霧裡地把喜扇往下抻,露出一雙小鹿般水波閃爍的眼睛,“見過母親。”
她本就是剛及笄的年紀,這段時間又隻能困在院子裡吃零嘴,臉頰自然圓潤了些,隻是整個人白的發光,紅粉輕拍,透出一股子晶瑩剔透的韻味,越看越叫人喜歡。
長公主平淡的表情終於露出一絲喜色,“青青這孩子是個討喜的,把我的紅封拿來。”
阮青青美滋滋應下這句誇讚,正要捧起雙手來接,就聽喜娘忙不慌道:“還未拜過天地,請長公主殿下等上一等罷。”
“也是。”長公主一點頭,身邊的嬤嬤就將那厚厚的一封紅封收回了。
她的大紅包!
阮青青望眼欲穿,恨不得趕快拜完天地,扭頭就小聲催促喜婆:“那你還愣著做什麼,快拜呀。”
鞭炮鑼鼓齊鳴,喜婆沒聽清阮青青的話,倒是衛如淩,幽深的眼神落在阮青青身上,遲遲沒有收回。
隨著喜婆的高昂的聲音,阮青青跟著衛如淩緩慢動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禮成!”
阮青青拿到她夢寐以求的大紅包,衛如淩完成父母心願,長公主淚眼婆娑,告慰亡夫。
這場大婚實現了每個人的願望,卻唯獨沒有一個人許願白頭偕老,恩愛永綿。
*
禮成,阮青青被送入喜房。
郡王府大得出奇,便是從正廳走到後院,先得過三道宅門,行了整整一刻鐘,才到屬於她阮青青的院子裡。
與她一起進屋的,隻有貼身的洇紅,就連李氏特意安排的嬤嬤,也被攔在了外頭。
屋子裡烏泱泱站著兩排侍女,見了她,皆是禮儀周全進退有道,沒有半分額外的表情。
阮青青放眼望去,這些侍女,個頂個模樣出挑,又都是青春少艾的年紀,水靈靈跟剛擇好的大白菜似的,青翠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