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墓園回來,已是深夜。
宋希玉發燒了。
許沁脫掉宋希玉濕透的衣服,扶她上床,喂她吃藥。
宋希玉臉色潮紅,雙眼緊閉,嘴裡不停地囁喏著,許沁大多時候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依稀捕捉到她說的最多的幾個字眼,媽媽、姐姐、對不起。
許沁心針紮似的疼,她反反複複給宋希玉擦拭手腳降溫。
於是她看見宋希玉的腳。
左腳腳背上布滿斑駁醜陋的傷痕,許沁閉上眼,想象到宋希玉承受碎骨之痛,康複之痛,眼淚墜落。
一晚上宋希玉燒了退,退了又燒。
許沁坐在床邊一直守著。
疲憊間,一個打盹從睡夢中醒來,許沁習慣性看向旁邊。
借著暗暗的光線,許沁看見宋希玉麵色平和,眉頭鬆解,想來是燒徹底退下了。
許沁想伸手再捏捏宋希玉被角,恍然發現手中有一個暖暖的,軟軟的東西。
是宋希玉的手啊。
什麼時候宋希玉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中。
再看,她身上搭著被子。
什麼時候宋希玉醒來了,醒來了還要照顧她。
許沁一瞬間眼睛好酸澀,宋希玉總是這樣,她不經意間流出的溫柔總能讓她為之心動。
她回握住宋希玉的手。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次她會陪著宋希玉。
…
早上,看宋希玉還在沉睡,許沁沒有叫醒她。
許沁熬好粥,以備宋希玉隨時醒來。
把昨天宋希玉換下的濕衣服洗淨再烘乾,坐在沙發上疊衣服,茶幾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是宋瓚寧打來的電話。
許沁猶豫片刻,怕有什麼事情,接起電話。
那頭沒聽見聲音,嘗試性的喊了聲:“姐?”
“是我。”許沁解釋:“我是許沁,宋希玉發燒了在睡覺。”
“哦。”昨天淋了這麼久的雨不發燒才怪,宋瓚寧關切道:“嚴重嗎?有沒有去醫院?”
“沒事,現在燒已經退下了。”
“那就好。”宋瓚寧鬆口氣,又道:“我有東西給宋希玉,等她醒來之後你給她,我就這附近了,很快。”
“好。”
十多分鐘後,敲門聲響起。
許沁開門,宋瓚寧遞過來一疊文件。
第一張是皺作一團又撫平的離婚申請書,上麵有宋希玉和蘇淮清的簽名。
緊接著,宋瓚寧翻開下麵的文件:“剩下是太太擬的財產公證,宋家給予宋希玉的所有物會在一個月之後收回。”
看許沁麵色憂愁,宋瓚寧寬慰道:“你倒不用擔心宋希玉從此風餐露宿,衣不蔽體,她在醫院這麼多年,也不是白乾的。”
“不過……”宋瓚寧轉折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但你要是為了宋希玉的家產跟她呆在一起,我勸你還是趁早放棄吧。”
宋瓚寧對許沁的印象停留快五年前,現在僅憑許沁的眼睛,他知道許沁不是過去那個怯懦的小孩了。
對於她倆,他有一種直覺,那是第一次見麵就有的直覺。
許沁黑眸清明,沒有絲毫動搖:“不會的,我從未看見過宋家所謂的家產給宋希玉帶來的便利,我隻看見她背著這個空虛的軀殼活得好累。”
宋瓚寧一怔,看向許沁的眼神變得深沉。
“我能問你一件事情嗎?”許沁迎著光,倔強得像一隻刺蝟。
“你說。”宋瓚寧微微眯著眼。
“為什麼太太對宋希玉這麼殘忍?”許沁的心懸起來,宋韜對宋希玉已經如此冰冷無情,可是昨晚宋希玉意識不清仍然叫著媽媽,仍然痛苦的流著眼淚。
陽光刺得宋瓚寧眼睛快要睜不開,良久,他歎著一口長長的氣說:“太太不這樣做又該怎麼樣做呢?比起讓蘇家對宋希玉趕儘殺絕,她自己來做這場戲是不是更好呢?”
許沁目瞪口呆,眼前閃過宋韜一次又一次冰冷犀利,帶著審視價值的眼睛。
宋瓚寧聳聳肩:“當然這隻是我單方向的無聊猜想,不一定正確。我走了,你記得把文件給宋希玉。”
送走宋瓚寧,許沁坐在沙發上。
暴雨之後迎來大晴天,陽光透過落地窗撒在地上,照得人暖洋洋的,手裡衣服傳來淡淡的洗衣液香氣,許沁心思放空,再次想起宋瓚寧的話。
她的記憶被拉回宋瑜瑩做手術的那個夏天。
宋韜站在手術室外,風吹起她微灰的頭發,她靜靜地看著那道門。
護士說宋瑜瑩手術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