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田翠芬聽明白了,刷一下轉過頭,抬手就揪住了李來娣的耳朵,“我最近給你點臉了是吧?你是不是還想問我為啥不把人介紹給你?昨天你就老盯著人家看,打量我不知道!”
李來娣本來就疼,一聽這話,眼眶瞬間紅了,“我哪有!”
田翠芬才不聽她狡辯,拽著她的耳朵往裡走,“沒有你眼紅啥?我和你爹是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穿,這點東西就把你看動心了,我咋生了你這麼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田翠芬發現這個閨女除了長相,哪一點都不隨她,尤其是腦子。
當初父母給她訂的可不是李家,是她覺得莊稼漢沒前途,自己搭上了在櫃上學徒的李常順。
事實上要不是沒找到機會,她更想搭上個掌櫃或者東家,做小也行。那年代在外做買賣的,哪個不是家裡一房外麵一房?隻要不碰頭,做大做小有什麼區彆?
她十四五歲就知道為自己打算,這個閨女眼瞅著十八了,還隻知道看臉!
田翠芬一把將李來娣甩到炕上,“你以為他真是個好的,我能不介紹給你?那就是個街溜子,吃喝嫖賭什麼都乾,他爹媽管不了了,這才把他踹到了這裡。”
“街溜子?”李來娣瞪大眼,耳朵都忘了捂。
田翠芬乾脆說得在明白一點,“他在老家連七個工分都掙不上,還到處惹事,他媽三天兩頭就要給人道歉。他來了這也沒消停,上個月還把人胳膊打折了,掉了一級工資。不然你以為陸廠長乾嘛急著把他甩出去?夏芍跟了他,苦日子在後頭呢。”
苦日子在後頭的夏芍一點沒有要步入婚姻墳墓的自覺,“我領證,你不會也要跟著去吧?”
反正合作意向已經達成,對方簽約費都給了,早簽約晚簽約,夏芍並不是很在意。
隻不過這年頭領結婚證需要介紹信,她的介紹信留在招待所,兩人隻能約在了下午。因為婚姻登記處有些遠,步行少說要四五十分鐘,陳寄北還借了輛自行車。
夏萬輝早穿好了外套,聞言故意做出個凶狠的表情,“萬一他欺負你怎麼辦?”
夏芍都叫他逗笑了,“沒事他欺負我乾嘛?再說他就一輛自行車,也帶不了兩個人。”
這個夏萬輝早就想過了,“沒事,我可以坐車前杠。”
夏萬輝雖然才十七,近兩年又多少影響了些發育,可底子在那,少說也得有一米七幾。
這麼大一坨坐車前杠讓人用胳膊圈著……
那畫麵太美,夏芍不敢看,趕緊一推他腦門,“你就老實待著吧。”走了。
樓下陳寄北早已等在了那裡,穿的還是上午那一身,眉目英俊,臉卻是冷的。老式二八自行車那麼高,他坐在上麵,長腿依舊能輕鬆著地。
“東西帶好了?”他問夏芍。
夏芍拍拍腰間的黃帆布書包,“帶好了。”側坐在了車後座。
陳寄北沒再說什麼,腳一蹬穩穩滑了出去。
騎車是比步行節省時間,可兩人還是沒能儘快領上證。
登記處門口被人堵了。
夏芍遠遠就看見那邊圍了一圈人,議論聲不小,可還是蓋不住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和男人的咒罵。
“我叫你離婚!你還敢不敢了,啊?臭娘們兒放著好日子不過,非逼我打你是吧!”
這一聽就是在當街打老婆,夏芍探頭往人圈裡一看,果然一個三十幾歲的方臉男人果然正揪著個女人,拳頭劈頭蓋臉往下砸。那女人頭發已經散了,一麵抱著頭躲閃一麵哭喊著救命。
“救命?我看哪個敢救你!你是我媳婦兒,我打死你也是活該!”
周圍有看熱鬨的,有高聲勸說的,登記處裡麵的工作人員也聽到動靜出來了,“乾什麼呢?這裡是公共場合,要鬨回家鬨,彆堵在門口。”就是沒有人上去攔。
夏芍皺了皺眉,乾脆站在人圈外喊了句:“公安來了!”
一般人聽到公安來了,總會有所收斂。沒想到那人理都沒理,反而打得更凶,倒是眼前的人群下意識散開了些。
夏芍看著不是個事兒,就要撥開人群。陳寄北在身後蹙眉叫她,“家務事少管。”
“沒事,我包裡有輸液瓶,可以防身……”
話還沒說完,陳寄北煩躁地看她一眼,直接走進去,拎起男人的後衣領甩到了一邊。
這一甩力道不輕,剛還氣勢洶洶的男人狠狠摔了個屁股蹲,抬頭看看他冷峻的眉眼,竟然沒吭聲。
剛打老婆還挺來能耐的人,就這麼慫。了。
這讓周圍的人都露出不恥,陳寄北也沒再看他,徑直朝登記處走。
夏芍沒他動作快,走進去剛要去查看那女人的情況,女人突然推開她,朝陳寄北撲去,“誰讓你打我們家老張的!”
誰也沒想到她會突然暴起,夏芍被人從旁拉了一把,才沒跌倒。
隻是這一拉,陳寄北就沒來得及躲,被人在手腕上狠狠抓了下,當時就出現兩道血痕。
陳寄北冷著臉,也不看傷,見那女人還要動手,捏住對方的腕子往旁邊一扯。
女人被甩了個踉蹌,見陳寄北比想象中要凶,不敢再動手,乾脆往地上一坐,開始大哭,“打女人了!快來人啊打女人了!都欺負我們兩口子,簡直沒天理了!”
這已經不是不領情了,簡直是恩將仇報。
旁邊有人看不過去,“人家小夥子幫你,你還打人家,活該你挨揍!”
“就是,剛才不是你一直擱那喊救命?人家救你還救出仇來了。”
原本還有些同情她的,這會兒也隻剩下無語,甚至鄙夷。
一直站在門口那個女工作人員走過來,招呼兩人到一邊,“這事兒你們彆管,他倆三天兩頭就要來鬨一回離婚。哪回也沒真離了,人家幫她,她還向著她丈夫。”
這個就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難怪那麼多人都在旁邊看熱鬨。
夏芍朝她笑笑,轉身先去看陳寄北的傷勢,“你沒事吧?”總有些不好意思。
陳寄北手腕被抓出了兩道血痕,他卻完全不在意,隻冷瞥一眼就收回了視線,“說了叫你家務事少管。”
這人說是不叫她管,自己還不是進去了?
但他受傷的確是為了幫她拉人,夏芍沒和他頂,隻是垂了下眸,“總不能因為有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就都不管了,萬一對方是真的在求救呢?”
她奶奶就曾突發腦溢血,倒在了路邊。
要是人人都怕被碰瓷兒,沒人及時把奶奶送去醫院,初二那年奶奶就沒了。
誰都沒想到夏芍會這麼說,陳寄北微諷的神色一頓,半晌沒再言語。
正好擠進來了,兩人直接進了婚姻登記處。
登記處門內放了一個小桌子,剛才那位女工作人員坐到桌後拿起個本子,“前麵還有幾對,先來我這報個名,我幫你倆排上。”
“我叫夏芍,夏天的夏,芍藥的芍。”
夏芍說完,才想起來這親相得夠有時代特色的,都要領證了,她還不知道對方姓什麼。
她回頭,見男人淡斂著眸,也跟著走了進來,“陳寄北,耳東陳。”
原來他叫陳寄北。
夏芍在心裡念了下這個名字,突然頓住,“陳寄北?《夜雨寄北》那個寄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