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對方道過謝,從黃帆布書包裡拿出兩個雞蛋,“下午剛買的,我和萬輝兩個人也吃不了多少,你帶回去給孩子。”
看房的時候路過附近農人擺攤的小市場,她順便買了十個雞蛋回來,準備早上衝水喝。
李家那一家子可不是會吃虧的,看他們兩次給兒子說親都說的什麼人家就知道了。
夏芍能和他們談條件,是因為掐住了他們七寸,他們隻能捏著鼻子認了。如今婚事談成了,又剛被夏芍擺了一道,這家人態度立變,中午就沒來給姐弟倆送飯,估計氣都氣死了。
還好陸澤同送來的餅乾不少,足足有三斤,還都是最貴的核桃酥。
核桃酥油大糖大,口感鬆軟入口即化,不管是直接吃還是泡水喝都很頂飽。先吃餅乾和雞蛋墊著,等過兩天租到了房子,她就可以買糧買菜,自己開火了。
一個雞蛋一毛錢,夠買一斤多苞米麵了,也不是誰都舍得吃。
圓臉招待哪好意思要,夏芍卻撂下東西就往樓上走。沒辦法,她隻能追上去幾步,“明天我帶你去吧。你這剛來,哪找得著地方,明天早上我下班了帶你去。”
招待所的前台都是兩班倒,第二天另一位招待來上班,圓臉女招待和她交接完,夏芍也吃好了早飯。
“我姓關,你叫我關姐就行。”陸上女招待問她:“布料你買了嗎?”
夏芍當然沒買,關姐就先帶她去了百貨商店。
江城一共六個百貨,其中最大那個足足有三層樓。貨品小到毛巾肥皂鞋子布料,大到手表自行車縫紉機收音機,在這年代可以說很全了,隻是大多數都要票。
關姐帶夏芍去的是最近的四商店,早上店裡人還不多,布料櫃台的售貨員正低頭剪指甲,發現有人來了眼皮都沒抬,“平紋布四毛七,斜紋布五毛六,燈芯絨一塊三。”
“秀芳,是我。”關姐叫了她一聲。
那售貨員這才放下剪刀,“關姐啊,帶人來買布?”
“嗯。這是我朋友小夏,要結婚了,想做兩身衣裳。”
“那可得買點好的。”售貨員從櫃台最下麵搬出幾匹布,“都是新到的,絕對結實耐磨。”
這些售貨員賣東西不僅看人,還看心情,好東西通常不擺在麵兒上。
夏芍那兩個雞蛋算是給對了,不用摸都能看出這幾匹比上麵那些強。
“你看看怎麼樣,秀芳這的布就很全了,她這沒有,其他地方你也不用看。”關姐拍著胸脯打包票。
夏芍看了看,對方推薦的兩匹都是碎花,做布拉吉還行,做這個季節的衣服她嫌花哨。
最後她選定了匹軍綠色的斜紋布,比平紋布厚實,又不像燈芯絨太過柔軟。
“你這是要做軍裝?”
這年代不少人都愛穿軍裝結婚,關姐這麼問倒也不奇怪。
夏芍沒否認,問身後的夏萬輝:“你喜歡哪個顏色?”
不遠處的櫃台上擺著個透明的大玻璃罐子,裡麵五顏六色全是彈珠。幾個小男孩就在下麵眼巴巴地看,可惜打了補丁的衣服兜裡比臉還乾淨,根本買不起。
夏萬輝也在看,聞言還愣了下,“問我嗎?”
“嗯,給你也做一套。”
“不用。”夏萬輝趕忙搖頭,“人家那是給你結婚用的,我做什麼新衣服?”
“你就準備穿這身參加婚禮?”夏芍看他身上。
原主是姑娘家,比較愛惜東西,衣服雖然舊,好歹能穿。不像夏萬輝,正是十六七閒不住的年紀,夏母補了半天,才勉強湊出兩身衣裳給他出門。
兩人站在一起,實在不怎麼好看,夏萬輝撓撓頭,不知該怎麼說了。
夏芍乾脆扯開布料在夏萬輝身上一比,“我看這個就很好,耐臟。”
直接拍板,“就這個,給我來八尺。”
夏萬輝比她要高,七尺恐怕不夠。也還好陳寄北給了她十五尺的票,做兩套綽綽有餘。
眼見那售貨員拿木尺量好布,大剪刀一滑,夏萬輝隻能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這個顏色他穿行,夏芍穿就太難看了,尤其是結婚穿。
夏萬輝有些心疼。
那可是八尺布啊,布票正常供應的時候,一年也就七八尺的量。
突然他想起什麼,趕忙去翻縫在衣服內側的口袋,“陪送的行李李家做了,我差點忘了出門前咱媽還偷偷給了我一些票。說是前幾年準備你嫁人,給你攢的。”
老家的確有給閨女陪送行李的習俗,但前幾年資源嚴重短缺,家裡又突生變故,夏芍還以為夏母沒準備。
沒想到夏萬輝不僅翻出了布票,還有好幾張棉花票,也不知道要積積攢攢多長的時間。
夏芍想起了出發前夏母給的路費,也全是這樣的毛票,用皮筋細細捆成一捆。
夏萬光一見當時就怒了,質問夏母有錢怎麼不給自己。夏母隻是哭,卻絕口不提不讓夏芍來東北。
夏母是個很傳統的女人,勤儉持家任勞任怨,就是性格太懦弱。以前夏老三在的時候還能有個依靠,現在要靠兒子掙工分養活,她徹底沒了底氣,大聲跟夏萬光說話都不敢。
送夏芍來東北,是她這個母親唯一能做的。
大概也是覺得自己無能,護不住女兒,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才偷偷把東西給了夏萬輝。
夏芍對這位母親的心情有些複雜。
一方麵覺得她不自強,一方麵又知道這年代的農村婦女沒工作,老了全要靠兒子養活,又拿什麼來庇護閨女?
所以夏芍從沒想過留在農村,一定要想辦法找個工作。
她把那些票塞回給夏萬輝,“我以後不缺這個,你拿回去給咱媽,彆讓大哥知道。”
想想又收了回來,“算了我還是買成布吧,回去你就說票是我的。”
以夏萬光的自私,一旦知道夏母手裡有票,夏母一張都剩不下。
夏芍全買成女人穿的花布,裁好,就不信夏萬光一個大男人,敢穿個花布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