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外，孟陬正蹲著，用手指在雪地上亂塗亂畫。

下一秒，就突然埋頭紮進了雪裡。

季榎見她表情痛苦地躺在雪地裡，連忙扔掉了手裡的雪球，一臉擔憂地扶她起來，“怎麼了，沒事吧？”

“不知道怎麼回事，臉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頭暈目眩的…”，她捂著太陽穴站直了身子，搖頭說道。

“進去喝點水吧。”，季榎眉心皺了皺，以為又是阿莫斯的惡作劇，閒得無聊自己扇自己玩兒，卻沒想到他是被艾米打的。

孟陬在帳篷外駐足，冷不丁的來了句：“季榎，帶我去看看蓋勒吧。”

“好。”

季榎在前頭走著，右手緊緊拉著孟陬，兩人一前一後越過山頭。

夕陽餘暉，一片荒瘠的地麵上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土尖，就像是一望無際的海麵上突然浮現出一隻不知歸期的小舟。

孟陬看著那座小土堆，意識到那下麵埋著的就是蓋勒，這墳堆可太中式了，一看就知道是季榎的主意。

她咬了咬嘴唇，睫毛撲閃著，鼻尖微微泛紅。

“對不起，條件有限，我無法為他立碑…”，季榎鼻息沉重，有一絲歉意泛上心頭。

“我知道，你已經儘力了。”，她搖搖頭，蹲下身給蓋勒的墳頭又加了把土，接著昂首問道：“季榎，係統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吧，你認為還有多久？”

“很快…”，季榎想都沒想，幾乎脫口而出。

“如果…活下去的是你，你能不能去我家看看我父母？”

孟陬說這話時背對著季榎，語氣懇切，像是在做最後的囑托。

兩人雖沒有對視，但季榎不是榆木腦袋，他大概猜到孟陬做好了跟阿莫斯殊死一搏的準備。

他嘴角上揚的弧度不太自然，言語也故意在挑釁，“小玫瑰，我可沒有照顧你父母的責任。”

“你！”，她被季榎這句話噎得不清，小臉漲得通紅，站起身來怒視著他，恨不能給他的左右臉上各來兩拳。

季榎比她高出不少，雙手插兜淡定地笑了笑，隨後側頭問道：“你父母叫什麼名字？”

“方仁齊，孟思意。”，她許久沒念出父母的名字，竟覺得有些陌生了，心中一陣酸楚。

“你隨母姓？”

“嗯。”

“這個姓氏，確實好聽。”，季榎邊微笑邊誇讚她，可過了沒一會兒，他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孟陬伸手擋在眼前遮擋陽光，並說著：“你的也不錯啊。”

見她覺得刺眼，季榎便往右跨了一步，用後背為她遮陽，接著小聲道：“姓是還可以，可是名字嘛…就有些不吉利了。”

孟陬抬頭與他對視，好奇問道：“怎麼？”

“榎…是楸樹的彆稱，這樹隻開花，不結果。”，他自嘲一笑緩緩垂下頭，陽光灑在他的脖頸處時喉結上下滾動著，聲音些許哽咽地補了一句，“寓意不好。”

“那這名字是誰取的？”

“算命的……”

“你長大後沒去砸了那算命的攤子？”，孟陬雖是調侃他，卻也在努力調節氣氛。

果然，季榎開始順著她胡說八道了，“或許他算到了我會去揍他，所以在我上小學之前就跑路了，攤位上還用紅筆寫著對不起呢。”

兩人站在蓋勒的墳頭，你一言我一語地胡扯著。

許久後，季榎才麵色正經地問了句：“小玫瑰，你想他們嗎？”

“誰？”

“父母…”

“當然啊，難道你不想？”，孟陬吸了一下鼻子，勉強擠出笑來反問道。

季榎點點頭，苦笑著說道：“想啊…但我想見他們的話，隻能去天堂了。”

“你還有妹妹。”，孟陬知道他雙親早早過世的事，照顧妹妹是他活下去唯一的信念，也正是為了妹妹，他才絞儘腦汁地設計謀算。

季榎雙眼緊盯著她，“反問你一句，如果是你活到最後，你能幫我…”

“閉嘴，彆說了。”

孟陬原地轉了一圈，低頭看向蓋勒的墳墓，沒說答應，也沒說拒絕。

就好像她一直不給出答案，這件事就永遠不算難題。

可問題終歸要解決，最後能活著離開這裡的人也隻有一個。

“最多七天…”，季榎明知道她在逃避現實，卻偏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她當頭一棒。

“什麼？”

季榎抿了抿嘴唇，有些心虛地說道：“毒氣擴散了，速度和毒性比以往幾次更迅猛，最多隻要七天，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會死。”

“你怎麼知道？”，孟陬轉過身與他對視。

“因為…是我釋放的。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你和蓋勒去禁區搬運麵罩的那天，我是去焚毀麵罩的。”

季榎一字一句地為她說明。

“在那之前，我找到了毒氣泄露的具體位置，並…扳動閥門，讓它擴散得越來越嚴重。如果你沒有出現在禁區，那個倉庫現在就是一片廢墟，我會一把火將那燒得一乾二淨。”

孟陬聽他這麼說，腳下無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這麼說，是我出現的太不是時候了？”

“不，你出現得剛剛好…但我還是有些後悔。”

“後悔什麼？”

此時，不知從哪兒吹出一陣風，將季榎額前的頭發吹得淩散，他灼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孟陬的眉間。

接著，他歎了聲氣說道：“後悔我們還能這樣麵對麵說話的時間，隻剩下最後七天了，而造成這種後果的人，是我。”

這些話就像削尖的木錐，一點一點往孟陬的心裡紮。

直到此刻她才逐漸意識到，七天後她和季榎就要天各一方了，到時要麼是她死，要麼是季榎死，要麼…兩個都死，總之再也遇不著了。

她的心情無比複雜，腳底慢慢找不到受力點，整個身體像是失去控製，小腿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卻感覺不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