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聽的趕緊來聽,以後如果再想聽董小姐唱戲,可就得買票進戲園子,要麼在電視上看了。”
蔣文明沒有誇張,因著為了保護戲迷的票錢,京劇極少在線上直播,也很少有整出戲的大段錄播。戲曲界還維係著從前的規矩,和古老傳統。
待董禮貌吊完了嗓子,圍觀群眾才十分有禮貌地走過來,問東問西:
“你唱的這是梅派嗎?我咋以前沒聽過。不是《貴妃醉酒》,也不是《霸王彆姬》啊。”
“是,我唱的是張派。京劇不隻有旦角兒,旦角兒也不止有梅祖呀。”董禮貌笑笑,隻是活動了下筋骨,就出了一身汗。
“那你唱的是張派嗎?”有大娘拉住她問。
“我沒派。”董禮貌雖遺憾,但還是大大方方承認:
“我屬於學院派,在戲校畢業的。沒有拜哪個開宗立派祖師爺的徒弟的徒弟為師父。說好聽點,就是集百家之所長。不好聽點,就是野路子,不正宗。”
戲迷有時候會很苛刻,碰見專業點的,先問她生旦淨末醜,從事哪個行當。她答了旦,又問她師從何人?她要是答,梅蘭芳徒弟某某的徒弟某某的徒弟某某,是她師父。
對方就會意味深長地“噢”一聲,表明她知道。然後誇一句“好梅派”,或者吐槽一句“不掛味兒,把你老祖的臉都丟光啦”。
而像她這樣的學院派,專業票友連點評的欲望都沒有。
不管她唱的好與不好,偏見是沒法挪除的。
興許是這邊懂戲的人不多,對她倒是沒那麼苛刻。
離開公園,蔣文明還了二胡,不忘表達感謝。
帶董禮貌去汽車站,坐上了返鄉的汽車。
內部構造跟公交車無異,票價也收的極低,隱隱能看出落寞的工業文明痕跡,將老百姓的福利拉滿。
董禮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快速倒退的街邊光禿禿的樹,有不少商家都打烊了,掛上了大紅燈籠。
再有兩日就是新年,大概都在忙著準備年貨、備菜。
“我如果是商家,偏就新年營業,這樣彆人都不賣,就我賣,豈不是能賺一筆?”
“嗯。商家也很注重儀式感吧,忙得一年到頭,也想歇歇。”蔣文明順著她的目光,望著外麵的銀裝素裹。
“現在年味兒越來越淡了,以前隻有過年才有糖和肉,現在隨處可以買到。”
“不過大城市的很多服務行業,都是周一閉店,周末營業。跟顧客的上班期正好錯開。”董禮貌與他一路說著話,沒用多時,便到了鄉下。
不管隔了多遠,每回他回家,外婆都會在村口等著。
董禮貌看著老人家的熱切期盼,總結了一下:“你不是媽寶男,是姥寶男嗎?”
“應該不是。”蔣文明沒隨口搪塞,而是認真考慮了一番,說:
“其實我媽說的也是真話。我真沒有交過女朋友。”
董禮貌慣於無情,道:“我不關心。”
兩個人陸續下了車,蔣文明看著外婆,也沒將董同學丟下,回頭去牽她的手。
“我也沒說今天回來,就是怕你一直等。你咋知道我今天就到家呢?興許我明天回來呢。”
“我是沒事兒往這邊溜達,尋思能看見你最好,看不見就算了。”外婆笑眯眯的,一臉慈愛。
才跟外孫兒說過一句話,立即將目光轉向董禮貌,沒冷落她。
也沒故意擺長輩架子,等著她主動問候,而是招呼了一聲:“這是你以前說的那個小董吧?我眼睛看不清,看個頭是不矮。”
“女孩子個頭高可不是什麼優點,不好找男朋友。比我矮的,我又看不上。跟我一樣高的,也不行。必須比我高很多的。可比我高太多的,除了北地,不好遇見呢。”董禮貌“哈哈”一笑,上前去挽著外婆的手臂:
“不過我無所謂,我不湊合。遇不見合適的就單著。如果找對象,不如我單身的時候爽,我何必給自己找罪受。”
“欸那是誰說女孩子高是缺點的?小姑娘高是優點,強也是優點。隻有沒用的男人,才希望自己媳婦兒啥都不是。真有本事的男人,不怕自己老婆優秀。他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漂亮、學曆高,在他們眼裡都是缺點,都是一群井底之蛙,理他們乾嘛?”外婆糾正過後,才跟她慢慢走,把她往家領。
又同愛孫兒興致頗高地聊起來:“這姑娘我見過。”
董禮貌在心底偷笑,老太太不是海滋默症,還搞起來了寶二爺那一套。
就聽蔣文明說:“是,我手機屏保就是她。”
董禮貌滯了滯,不知真假,陡然開口問:“你啥時候偷拍的我?”
她朋友圈萬年不更新,用來衝浪的小號,也不喜歡曬自拍。
轉念一想:“肯定是你把大美人設置成屏保,外婆眼睛花了,以為長得好看的,都是一個人。”
“我哪有這個雅興。”蔣文明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不愛計較也不忍受這臟水。
忙替自己洗刷冤屈:“我是在你們帝都京劇院公眾號、官博上下載的照片。”
“我還真沒關注過。”董禮貌半信半疑:“官媒怎麼會放龍套的照片?”
她印象裡,還是剛入職的時候,看過官媒。十天半個月不更新一次,每次都是大佬雲集,又開了什麼會,往高大上了整。一群局裡局氣的大佬照片,陳量行的倒是很多,還有很多文亻匕部的高乾。
“難不成是零零後同事,接管了官媒?”
“有可能。反正每天都放漂亮姐姐照片,還有很多演出剪輯視頻。還有鬼畜視頻。”蔣文明說。
外婆都到家門口了,還仔細打量了董禮貌一下,說:“我這個老婆子記性再差,也不會把外孫兒的媳婦兒記錯。你長得這麼過目不忘,誰看一眼都會一直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