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禮貌驚喜地捂住嘴巴,有幾分不可置信。
陳量行才發覺她的眼睛能睜那麼大,比上台時,勒頭、吊眉、畫出丹鳳眼時還要亮。
自己仿佛也被她得意兼震驚的喜悅感染了,靠在椅背上,嘴角浮現出一絲柔和弧度。
“我沒關係。你也知道,我們從事這一行的,都是活到老練功到老。除非死了,不然每天都能練功。我隨時都能登台,不會扯你後腿。你是最優秀的寶寶,我覺得你的第一場正式公演,還是我陪著好一點。其他人跟你搭戲,我不放心。我覺得也沒人能配得上。”
董禮貌笑得見牙不見眼,他到底是在誇她,還是誇自己啊。
“我當然知道,美人會遲暮,但京劇永遠不死。民國時期的老板,哪兒像咱們現在似的,天天練。人家隨時都能登台,明天有演出,可不用提前排演個百八十遍。”
還是遏製不住好奇:“我師父是誰呀?他同意收我了嗎?你有沒有跟他介紹過我?我不是出身梨園世家,他會不會嫌棄?他都沒看過我的戲,不答應怎麼辦?”
“是周錫久,周老板。他前兩年一直在國外做文化輸出,跟西方文化對衝。總不能國外天天往咱們國家搗騰嘻哈、RB、黑人說唱,我們不往國外宣傳京劇、陶瓷、刺繡、中醫、書法。”陳量行說。
董禮貌再次捂住嘴巴,怕露出一排小白牙。
“周老板!”
這是她獨居時,經常聽的一位繼承人,將張派的潑辣果敢、剛強灑脫繼承了個十成十。
“你那次唱得全折《綠珠墜樓》,我已經發給他了。其實,隻要我跟他說一聲,一般不會拒絕的。因為京劇從業者,也得懂人情世故,不能活在真空裡。除非,他願意過無人問津、窮愁潦倒的日子。”陳量行說。
“你這可是赤裸裸的威脅,你這樣會沒朋友。”董禮貌再度直觀感受到他手中的權勢,他沒錢,不代表沒權。
正是因為沒錢,權力才越來越穩。
“不過也是,現在舍身取義,有文青病的人不多了。當然,唯利是圖的人也不多,大多數都想麵包和名譽雙收。”
“你那麼忙,以後你還是多休息吧。有金奕言跟我搭戲,就夠了。”明明時間還早,可董禮貌已經開始提前期待了。
陳量行多年沒貼戲,突然登台,一定會轟動京劇圈。除了圈內人出於人情世故捧場,還有眼巴巴的戲迷。董禮貌若說完全沒有壓力是假的,但她天生就有化壓力為動力的本事。
看著他那邊車裡打了暖光,還是沒忘記帝都的嚴寒:“你把衣服穿好,免得凍感冒。”
陳量行一言不發,倒是乖乖聽話,將羽絨衣重新穿上了,八成也是快到了。
看著她那邊身後的牆,是自己不熟悉的。不知跟朋友出去吃年夜飯,還是去男朋友家過年了。
試探性問了一句:“北地冷,就以為帝都也冷?咱們這裡,到底沒那麼嚴寒。”
董禮貌撇了撇嘴,不知道他剛杠什麼。他說的雖也沒什麼錯,可她就是不想認同。
她總喜歡踩著他的底線,仿佛就能證明,自己在他眼底有多重要似的。
“你要去吃飯嗎?還是回家?”
“晚會工作人員倒是攢了飯局,不過我累了,就不去了,我不喜歡熱鬨。跟幾個朋友一塊,先回來了。”陳量行說。
董禮貌看著他下車,一直舍不得掛視頻。
直到陳量行握著手機,同她說了一句:“再見,小朋友。”
沒囑咐好好排練,好似對她一直放心。
其實他也想過,若董禮貌受挫後,一蹶不振,放棄練功該怎麼辦。
直到他發現,自己並不是十分擔心。他對小董的欣賞,並不源於她學藝有多精。而是她本來的樣子,就很值得他愛護。
她願意往上爬,他扶著她青雲直上。她想直接躺平,提前體驗退休老乾部的生活,他可以為她提供四方天地,他身邊有她的容身之處,一直庇護她。
陳量行下了車,才上樓,屋裡就傳來花瓶落地的聲音。
餘韻方才站在窗戶旁邊,躲在窗簾後偷看,直到看見他下了車,更加驗證了自己猜想。
“我說跟你一起回來,你一口回絕。我說我們一塊出去吃點飯,你找借口。然後呢?你比我晚回來半小時,不就是為了給小三打電話。”
陳量行從未見過妻子這樣,他印象裡的她,雖不是女強人,可也知性賢淑。有分寸,是他的賢內助。讓他能安心撲到工作上去,照顧過孩子和老人,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他也從未想過動搖家庭的根基,損害她的利益。
眼下沒有惱羞成怒,還在嘗試跟她溝通,好好說話:
“我沒有背叛家庭,也從未要求過你任何。我希望你彆整天疑神疑鬼,把眼睛都盯在我身上,這樣我們都會很累。如果退休後實在太閒,我建議你報個老年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