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婕的畫跟唐陽的畫一前一後豎在眾學生眼前,對比有點強烈。
若說畫的好,很多學生尚沒有特彆強和特彆專業的審視能力。
大家都還在學習階段,即便是畫的不錯,領悟力也算可以的學生,對於優秀畫作的品評也有點半懂不懂。
但華婕這幅畫卻很好懂,因為她幾乎畫完了。
如果說,方才華婕批評唐陽畫畫不考慮整體,大家還沒有直觀感受。
那現在被華婕的畫一對比,可就很鮮明的體會到了。
華婕雖然還沒處理細節,完成度尚未達百分百。
但站的稍微遠一點去看這幅畫,看不清細節時,就覺得畫已經可以直接裝裱上交了。
整幅畫的明暗關係非常清晰,明暗對比強烈的就顯得距離視者非常近,明暗對比不強烈的就顯得距離視者很遠。
近大遠小做到位了。
構圖優秀,形準,線條乾淨,疊加的調子非常有邏輯性……
這幅畫給觀者的感受就是,不僅立體,不僅畫的非常像,觀賞之後,在視覺和情緒上都舒服。
甚至還有強迫症治愈的功效,每個人都有種清新愉悅感。
魯迅曾在《摩羅詩力說》中提到,一切美術之本質,皆在使觀聽之人,為之興感怡悅。
華婕這幅畫做到了。
再去看唐陽的畫……呃……
所有人都不得不說,整幅畫都隻勾勒了線條,那個獨獨畫完陰影明暗調子的蘋果,跟個鐵蛋一樣立在畫中,顯得又蠢又醜。
此刻還令大家產生了種沉重感。
唐陽麵色也變了。
她的趾高氣昂不見了,方才的憤怒消失了,對華婕的輕蔑不服也無影無蹤。
剩下的隻有呆愣和滿麵慘淡。
她被華婕的畫砸丟了心氣兒,整個人都頹了。
方才她還對華婕的話不以為然,覺得那都是屁。
她也不信考場老師拿到她完整的一幅畫時,能猜到她畫畫的過程不規範。
反正交上去的是一整幅畫不就行了,而且單摳著畫,還比兼顧整體的畫法速度快,參加藝考的時候,率先畫完後她肯定還有許多時間去調整呢。
但現在……她感受到了華婕的正確畫法,和自己的錯誤畫法的強烈差異,忽然渾身發涼。
華婕方才嘲諷她一輩子隻能當七八流畫匠的話,如洪鐘震耳般在腦內反複回蕩。
唐陽不自覺戰栗,感覺到了害怕。
她還覺得顏麵掃地。
一直處在生活中各個圈層上遊的優秀女孩兒,從未經受過被他人如此徹底比下去的失敗。
她麵色發白,心慌,情緒上的痛逐漸變成身體上的痛,她肚子好不舒服,反胃惡心。
眼淚忽然啪嗒啪嗒流下來,唐陽覺得丟臉極了,可她控製不住自己。
忽然惱羞成怒,什麼淑女形象,什麼閨秀之風全不要了,她狠狠跺腳,抬臂指著華婕罵道:
“你有什麼了不起?有才無德!”
“蠢貨。”華婕冷哼一聲,蔑視的掃一眼唐陽,便不再搭理。
轉頭想走,抬眼正對上景年目光。
一向不怎麼友善的少年,此刻望著她的眼神卻有一絲掩不住的豔羨。
“你……”景年一個字說出口,又彆扭的怔住,想了想才繼續道:
“有時候畫起畫來,就是忍不住會摳細節,這個你怎麼解決的?”
華婕想了想,轉頭瞧見唐陽雖然坐回去了,卻還時不時拿不服氣的眼神掃她。
抿了抿唇,華婕走到景年座位邊,抬頭問道:
“我可以用你的畫做範畫來講解嗎?”
“……啊,行啊。”景年抿了抿唇,轉頭橫一眼唐陽,便帶著華婕走到了自己位置上。
她剛才還誇了他的畫呢,現在用他的畫當範畫,他當然願意了。
華婕坐在他位置上,將他的畫板架在腿上,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對著畫麵上的一個靜物刷刷刷塗了起來。
很快,這組進度本來很平均的畫中,忽然出現了一個摳細節到幾乎畫完的靜物。
其他同學們帶著好奇,站到華婕和唐陽身後,時而帶著眼線的眼神看看華婕豎在一邊的畫,時而盯住華婕的手,看她給景年講畫。
唐陽坐在遠處,臉上掛著不服,也忍不住支棱著耳朵偷聽。
“看,當你單獨摳完一個靜物,而其他靜物還是半程狀態時,就會出現這樣頭重腳輕,透不過氣的感覺,畫麵是死的,空間是假的。”華婕指給景年看。
景年點了點頭,眼睛看一眼坐在遠處的唐陽,想到方才對方踩自己和學校的話,忍不住故意大聲氣人道:
“現在畫麵的樣子,不就是重現了唐陽那幅畫嘛。
“還真是沉悶且醜啊!”
圍觀的同學們立即探頭朝著唐陽和她的畫看去,然後紛紛點頭表示認同。
唐陽麵紅如血,氣的嘴唇哆嗦,卻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華婕餘光掃了眼唐陽,淡然無視,然後認真對景年道:
“第一層調子,做簡單的明暗區分,光從哪裡來,哪些部分受亮,布出交界線。”華婕手比嘴還快,說話間,刷刷刷在景年的畫上布了一層淺線。
這些在華婕快速搖動手臂手腕過程中被畫在紙上的線,起落果斷。
它們細密排布,卻又間隔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距離,規整漂亮,幾近完美。
“這部分要使筆傾斜,不要立著用筆鋒。”華婕一邊畫一邊講解。
其他人逐漸方才那場小爭執中回神,開始跟著華婕的話,去關注她筆下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