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好像才小自己一歲吧?而且,確實是下界道宗做惡在先。
何清溟垂下雙眸,收起了猶豫,單手扶起少年,竟從虛空中取出一隻通體玉色、瑩光透亮的白骨。
這是仙骨,道宗的聖寶之一,長老會讓他保管的。
“無論如何,你都不能死在這裡。”
何清溟將仙骨放在少年胸前,一手化用靈力,將仙骨融進了少年的身軀之中。
仙骨化水,浸入了少年的血脈之中,隨即與惡力形成對抗,兩種力量在那具纖弱的身軀中廝殺纏鬥,無數次地撕裂與修複,何止是肉.體的痛,神魂八成也是劇痛。
尋常人的話,幾息之間就承受不住求人殺了自己吧。
但你呢,惡土出身的蠻子,你選擇什麼呢?
何清溟盯著苦苦掙紮的少年,對那話本他仍將信將疑,但那些描寫太過真實,不像虛構,換言之,這小子就是當世的“主角”。
可是,這小子憑什麼?憑什麼成為天命之子?
“你能堅持下來嗎。”
何清溟眼神幽暗,帶著嚴苛的審視意味。
幾千年未曾有人成功煉化這根骨頭,而你能嗎。
少年蜷著身體發抖,抱著雙臂,手指抓入血肉,血汙滿身,狼狽之極。這身姿態過於臟亂,若是他人,何清溟早就避而遠之,怎會托抱在懷。
但現在,何清溟眼簾微垂,專心用靈力護法。
一日、三日……整整七日過去。那少年在他眼下翻來覆去死去活來,無數次瀕臨死境,看著痛不欲生,卻就是不肯死。
何清溟開始質疑,後來歎氣,多少有點看不下去。
專心護法第八日,他多少感到疲累,分神術顯化的分神需修養。
入夜,他在洞穴外布好禁製,接著靠坐石床,半修半睡地閉上了雙眸。
半個時辰後,蜷縮的少年猛然睜開了雙眸。
他入眼昏暗,空氣清宜,不似之前的肮臟。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止恢複如初,還比之前更強悍,境界提升,穩固金丹,靈台充滿先天靈氣,筋骨血肉無堅不摧,前所未有的舒暢。
少年坐起身,視線落在沉睡之人身上,野獸般的雙眸盛放厲光。
何清溟頓時警覺,然剛一睜眼,就見一雙手襲來,直要扼住他的脖頸。
好你小子,一醒來竟要強殺救命恩人!
他立時起身,靈力化鎖,憑空封在少年身前,不僅止住了少年,還將其雙手捆鎖。
少年蓬頭垢麵,一身布衣又臟又破,靈力鎖的禁錮好不容易讓他停下攻擊,一雙獸瞳不祥又駭人。
“你這蠻子,冷靜一點。”
何清溟眉尾微揚,透著幾分不快。
“……”
景澤天眸裡的血光忽淡,略帶疑惑地看著對方,但一身凶獸的駭氣仍然不減。
何清溟坐起身,淩然道:“見你身著我道宗服飾,以為是道宗弟子,才出手相救,沒想到你居然恩將仇報。”
道宗?景澤天視線一頓,聽到這詞明顯麵色變沉,眼裡閃過幾分憤怒。
他在惡土長大,慣與妖獸廝殺,不懂人間世故,遵從母親遺願來到道宗,以為能夠找到一處棲身之地,不曾想那些人知道他的來曆,各個冷眼相看,還在曆練中欺壓他,這次也是,被那幾個所謂的師兄屢次陷害,還引起惡體反噬,差點被活活吞殺。他的印象裡,道宗不過是一群道貌岸然的騙子。
而這個人……
景澤天警惕地審視對方。見對方身著道宗衣袍,纖塵不染,凜然的姿態跟鄙夷他的那些正派修士如出一轍。
這個人當真救了自己?自己要相信這個人?
少年眼神發冷,板著一張臉。
何清溟盯著少年,全無諂媚這天命之子的意思,他心裡更懷疑,就這野小子,也配讓大道選中?
兩人互相懷疑,麵色都不太好看。
“隨便你怎麼想,你既然是我道宗弟子,我就要幫你,這秘境很凶險,你一個人無法存活。”
景澤天顯然不信,他從惡土出來,何時不是一人獨闖,不需要彆人幫忙。
這個人真救了自己?他伸手按著胸口,感受到一股源源不絕的先天之力滋養靈根靈脈,那必是一件聖物,自己不可能有,也就是說,是這人給自己的?
景澤天盯著對方,還是懷疑,萬一這聖物裡麵摻進了另外的東西,是用來控製自己、奴隸自己的呢。
對此,何清溟忽地笑了,道:“我救了你,你就得聽我的話。”
景澤天皺眉,剛欲走前幾步,雙腿忽然發軟,整個人將要倒下!
何清溟眼神不耐,但還是伸手撈起了蠻子,“你重傷沒好,行動困難,先彆逞強了吧。”
景澤天麵色更難看了,心中在懷疑這個人是壞心還是好心的邊緣反複,然而卻被對方扶了起來,還遭到不耐的審視。
何清溟下意識就問:“一身臟汙,下界道宗就沒教你清淨術?”
什麼清淨術?景澤天從未聽聞,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而那人單手掐訣,引動靈力,接著眼目一新,他身上的血汙全部消失,衣袍乾淨如初,還換新了。
“看你這表情,像是沒人教過你。”
何清溟皺眉,這回倒不是指責對方,而是指責下界道宗的傳教風氣,既然收人為弟子,為什麼不管不顧,連這基礎法術都不教,有辱道宗清譽。
可他也不是高高在上一概不知,上界與下界,相隔太遠,很難管教得到,下界弱肉強食,修煉風氣差,想到這小子的麻煩出身及體質,確實容易遭到不公平待遇。
道宗太大了,難免藏汙納垢。
景澤天聞言不做聲,眉宇間透著少年意氣。
“我不需要學這種術。生死都顧不上,怎麼顧得上乾淨?”
蠻子沒那概念,為了求生,汙穢的血海深淵他都能長期蟄伏。但是,誰也不會太喜歡渾身沾滿臟汙吧。
“總之,我現在教給你的,你要記得學會,身為道宗弟子,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何清溟盯著景澤天的眼睛強調。
景澤天哼了聲,心想這人鐵定是個迂腐的道宗內門弟子,彆的不行,隻有資源優越,所以才能碾壓他人一頭。
他又掃過對方的臉,見乾淨又精致,更認為對方平日絕對養尊處優。救自己,隻是為了宗門的名聲。
他倒是記得,自己初入宗門的時候,沒少被這種世家弟子嘲諷數落,其中還不少人辱罵他親人,他怎能忍?這個人肯定也一樣。
“道宗與我何關,他們欺我辱我,這種宗門不待也罷。”
景澤天忍不住反駁,而突然氣血翻湧,竟又吐血,麵色更是慘白。
見少年雙眼一黑,再次昏死過去,何清溟嘴角微抿,還是將人扶著。他內心歎了口氣,更不覺得自己能跟這小子相處下去,但是他還能怎辦,不得照看下去?
他還不相信這蠻子將來會成為天命之子。我都比他合適吧?
這時,係統音突然響起,【滴,時評更新!】
【讀者】清冷美人就是天:嘿,我就知道主角對象必有清冷掛,還是傲嬌,支持!
何清溟還沒來得及驚異這玩意的出現,一看到傲嬌這個詞,頓時不滿,什麼傲什麼嬌,什麼人在胡說八道啊?
【讀者】套路帝:哎喲我去,又是這種開局套路,膩了,龍傲天出門都能撞見美人送資源是吧。
何清溟更不耐,什麼叫送資源,我不幫他他就死了,我能眼睜睜看著道宗弟子死嗎?
【讀者】24K死宅:觀望中。
何清溟蠻無語,視線落在少年身上。
幾千年來,沒人能忍受得住仙骨入體的痛苦,這小子才築基境,居然真的撐下來了?
“……不可思議。”
何清溟眸光略變,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同齡者中的第一人,很多自稱天才妖孽的人挑戰他,結果都是被他狠狠教訓,再不敢猖狂。
但是這小子……居然能在未來打敗自己?
何清溟盯著那張臉,不由得湊近幾分,伸手摸了摸。嗯……倒是軟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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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中,景澤天忍著五臟劇痛,強撐著睜開眼,就見畫麵晃動,眼前是雪白的道袍,視線再往上抬,即是那人的輪廓。
這個人居然沒有丟下他?
這個人到底圖什麼?是要治好他,再宰割他嗎?
景澤天眸色一暗,原先他隻知道惡土凶險,靈獸吃人不吐骨頭,出了惡土才知道,修士的世界比惡土還黑暗,費儘心思折磨人利用人,拔人靈根,吞人天賦,還有將人成個煉化,甚至製成爐鼎日日采補,喪心病狂,野獸不如。
他這身“吞噬惡體”,雖然對他來說百害加身,但據說對於某些隱疾之人來說,正有用處。
想到這裡,景澤天驀地一衝動,登時坐起身,對著那雙眸子,質問道:“你是想把我煉成爐.鼎麼!”
聞言,少女模樣的白衣修士眨了眨眼,表情純真而茫然,居然湊近過來,絲縷銀發掃落在景澤天的手臂上,距離近到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他好像完全沒有邊界意識,就這樣近看著滿心提防的少年傲天,漂亮的雙眸映著周旋的肅穆道紋,唇線抿動,好奇道:“爐.鼎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