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他硬生生和空蕩蕩的大床靜峙了良久。
餘眠:“……”
就是,人呢。
……
餘眠不知道人跑哪了,審判者當然知道。
“在一個橋洞。”
幾乎不用說具體位置,餘眠就知道了是哪。
他顧不上衝澡,隨便洗了把臉就下了樓。
有認識的鄰居見他跑得急,遠遠地喊,“唉!是什麼事啊!”
熱風裡傳來餘眠的聲音,“孩子丟了!”
……
上次那個橋洞,路程還有點繞,但餘眠記性好,隨便什麼東西從腦子裡抽兩下就抽出來了。
他從逐漸升溫的日影下穿過,跑過一條又一條深長的弄堂,鼻尖聞到了熱鬨的早餐店裡傳出的香味。
路邊有雜貨鋪,隨意停擺的自行車,小孩子熙熙攘攘的從腿邊跑過,視線上方是一團團從頭頂交錯又落到身後的電線。
這一刻,他好像看到一個丟了魂兒似的少年,不知冷熱地從這條熟悉至極的路走過去,像他一樣和這些世俗的畫麵擦肩而過。
他停在了終點,看見了早已到達的少年。
……
橋洞下確實涼快,不止是孩子們常待,有時在附近乾體力活的工人也會在這歇腳。
但其實歇腳也隻是體麵詞罷了,這種天氣付出勞動力的工作都是有可能要人命的,餘眠不止一次聽到過竺福江給竺文清打電話,虛弱乾啞的聲音說暫時不回去了。
每個暫時不回去的時間,或許是午後,或許是淩晨,就這麼把自行車推到路邊,墊點廢品或者什麼也不墊的縮在橋洞底下,躲著熱風睡一覺。
這時竺文清就會帶著水和吃的去陪著他老爸。
餘眠從來沒見過那個畫麵,所以當他看到竺文清把背包裡的水和吃的分給橋洞底下一些或躺或靠的工人之後,他出神了很久。
竺文清自己還是那副‘撐不住就會倒但是還沒倒’的狀態,可他卻堅定地做完了這一切,和那些有的認識有的不太熟的底層農民工慢慢說著什麼。
餘眠全程沒有動,就站在離那片橋洞庇佑的陰影一兩米遠的地方,插著兜,任頭頂的烈陽越挪越燒。
他這行為其實是不必要的,畢竟這裡的一切都隻是虛假又冰冷的係統數據。
在不知道哪一天,也忘了是哪個任務,他抽出閒聊的心思和審判者套話的時候,還真就隨口問過一句。
“這裡的人和事,是真實的麼?”
或許是他這個問題過於不動腦子了吧,當時就連還待在身邊的兩人都詫異地看著他。
他大概知道他們為什麼那麼匪夷所思,因為在他們眼裡,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什麼真什麼假。
而審判者給他的答案令人不上不下,“為了增加體驗性,很多劇情的數據都是從現實生活中汲取過來的,一些人一些事,都是已經發生過的。”
餘眠當時忘了自己的回答,但有些認知時不時就會冒出來――
既定的結局會反複重演,每一步都是早就有了後果的選擇。
……
竺文清發現餘眠的時候,是被人用手掌裡唯一稍微乾淨點的手指戳了下,然後那個人‘哎哎哎’地給他指了指外麵。
他向身後望去,第一眼沒看到有人,因為陽光太盛,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刺眼的,仿佛給外麵的河壩雜草都添了十層最大曝光的濾鏡。
他所敬重的餘老師就站在過盛的白光裡,身上的白襯衫已經融入了周圍,第一眼看起來活像那裡就站了個黑色褲子。
竺文清大驚失色,背上包和工人們匆忙道彆,然後跑了出來。
他來到餘眠身邊,用手有些聊勝於無地遮了下太陽。
“老師!您怎麼站在這啊。”
餘眠抬眼看他,歪著頭笑了下,“我家小孩丟了,我出來找找。”
竺文清忍不住濕了眼眶。
……
竺文清恢複得比餘眠想象的要快得多。
他每天還是住在606的房子裡。
餘眠一開始不放心,拉著他多配了把鑰匙,包括自己家的也是,兩人把兩把鑰匙各自串在自己的鑰匙串上,好像每一次回家想開哪個門就開哪個門。
日子離開學近了,竺文清往607跑的頻率就高了。
隻不過他每次都會提著608的梅嬸給的甜玉米,或者是用冰箱鎮過的竹筒粽。
每天離開時,還會給貨架上的三盆花澆澆水。
隻不過有一次,他手裡抱著的書本太多,彎腰舀水的時候滑下去幾本,他胡亂想用全身夾住,還是有一本掉進了貨架底下的紙箱子裡。
他總以為這些是廢品箱子,也沒在意,就直接扒拉開看。
結果就看見一堆針頭和帶著血跡的軟管,底下還堆疊著一些原包裝。
他懵了一瞬,腦袋裡一片空白。
倒不是想到什麼不好的,他就是有些疑惑,這些是用來乾什麼的,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軟管裡麵殘留的血跡是誰的。
他心裡總覺得不太對勁,可又不想把身後房子裡的人想成什麼不好的人。
最終,他隻是撿了自己的書,把紙箱子原封不動的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