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有意識到自己在乾什麼嗎?
竟然用這般毫無陰霾的笑容與活躍的語氣,說出這種難以言喻的話語。
求生的意誌,在她的眼中是值得讚頌的。
拋去野犬為了生存而做出的所有事情,僅僅是從求生的意誌出發,這點便是值得讚頌的。
或許並不奇怪呢?
來到餐廳,太宰治坐在了源鈴的對麵。
他看著少女動作熟練地給孩子們端上飯碗,然後給每個孩子盛上幾乎同等質量的飯量。
無論孩子們問出什麼奇怪的問題,她都能夠用奇怪又合乎邏輯的話語給予孩子們答案。
晚餐很豐盛,起碼是對福利院的孩子們來說。
森鷗外好歹是前任首領,雖說大家都已經默認他是死亡狀態了,但不妨礙他動用從前的小金庫。
相比起其他福利院,這一間福利院的條件確實是很好了。
“鈴姐姐說以後要成為偶像,那我可以去看鈴姐姐的表演嗎?”有小女孩抓住了源鈴的手親昵撒嬌。
孩子們立刻附和起來,“對啊對啊!我們真的想要去看一看鈴姐姐的表演!”
源鈴當即拍胸脯,“不需要特意去看,今晚就可以!”
“誒!!!真的嗎?”
孩子們歡呼起來,加快吃飯的速度,就是想要早點觀看源鈴的表演。
愛麗絲也往源鈴的身邊靠,“那愛麗絲可以坐在第一排的觀眾席嗎?”
“如果小鈴要表演,那我就恬不知恥地討要一個觀眾的身份吧。”森鷗外微笑說道。
所有人都很開心,隻有太宰治覺得煩躁。
煩躁,很煩躁,一種前所未有的煩躁。
他直覺該走了。
諸多理由可以讓他立刻離開餐桌,然後回到港口黑手黨的大樓裡,從此認真工作再也不踏入這座福利院一步。
港口黑手黨最後的權利交接完畢,情報都已經獲取完全,連三刻構想必須的異能許可證書都得到過目。他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這裡。
再者,身為首領的他出現在福利院內是很危險的事情。
他有很多工作要完成,還必須確保自己做的一切事情不會被書發現端倪。
可是,諸多理由呈現在眼前,雙腿卻動不了。
那句話依舊徘徊在耳邊。聲音早已消失,可構築的音節卻烙印在腦海。
“太宰先生,是食物不符合胃口嗎?”
太宰治揚起微笑,“不哦,很美味。隻不過我吃了很多零食,所以吃不下太多。”
他根本就沒有吃零食。實際上連攝入的糖分都沒有多少。
源鈴眨眨眼,“原來太宰先生也有小孩子的一麵!不過零食在飯後吃的話會感到更加滿足,所以以後可以注意一下哦!”
太宰治笑而不語。
晚餐的時間很快就結束了,孩子們一起幫忙,將餐廳收拾乾淨。
太宰治確定自己現在需要離開。
隻是剛剛準備轉個方向,他聽見了少女手機的電話鈴聲。
“織田先生!”
熟悉又陌生的姓氏如爪子,將心臟抓住。
“是!今天的晚飯在福利院裡解決!不用特意準備的!”
“誒?是為了不浪費食物嗎?好的!十分感謝織田先生,我會給織田先生帶上禮物的!”
掛斷電話,源鈴抬眸注意到了黑衣男人的視線。
“太宰先生?”
黑衣男人走近她,語氣有些隨和,“小鈴等會是準備表演嗎?我能夠成為觀眾的一員嗎?”
隨著兩人距離的拉進,源鈴將他的身形看得更加清楚了。
並不是男人,是少年。身形很纖細瘦削,麵頰病態而蒼白。他像是一隻被強行塞入巨大衣服裡的黑貓,被紅色圍巾包裹的皮毛下,是瘦骨嶙峋的身體。
可是這樣的貓,有一雙漂亮的眼睛。
他望著她,像是注視一隻隨時飛去的蝴蝶。儘管隻是短暫的瞬間便消逝,源鈴依舊捕捉到了那一抹顫動得搖搖欲墜的花。
在此之前已經看出太宰有離去想法的源鈴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突然想要留下來,但還是綻放出最大善意的笑容,“嗯!我的演出,任何人都可以觀看!”
簡陋的舞台很快就搭建好了。
源鈴站在舞台上,從粉紅背包裡拿出超元氣偶像套裝的麥克風。
台下已經坐滿了孩子,以及兩個突兀的大人森鷗外和太宰治。
“我還以為太宰不會喜歡看小鈴的表演呢。”森鷗外說道。
太宰治懶得搭理,實在覺得煩了,就伸手去碰愛麗絲,直叫小姑娘害怕地破口大罵。
台上的少女已經準備好了音箱設備。
前奏響起的時候,太宰治終於將自己的注意力投向舞台。
他看見了,看見那金紅色的日暈在燈光之下閃爍的光芒。
過分絢爛的光芒從四周湧現,以絕對強勢的姿態入侵。
侵占花朵,侵占蝴蝶,侵占目光所及之一切,勢不可擋壓倒性摧毀所有!
那是危險的存在,要趕快逃離開!
周圍的聲音消失了,隻有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響。
他幾乎狼狽地逃避開那雙眼眸的注視,又在日暈之下頭暈目眩。
她歌唱著,舞蹈著。
熱烈的、直白的、喜悅的、真摯的,其所能夠表達的一切洶湧情緒都彙聚於此,成為從地平線升起刺破黑夜的太陽!
喘不過氣來,大腦意識被粉碎。
少年的麵色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眼眸因為驚懼而猛烈收縮。
他和舞台之上閃耀的偶像撞上視線,那升騰而起的驚駭扭曲感官,隻餘下一片空白。
“太宰先生!你有在看我嗎?”偶像的聲音穿透看不見的隔膜,璀璨地,耀眼地,不可抵擋地刺破可笑的防禦,在腦海中肆意妄為橫衝直撞。
偶像朝他展露出朝霞般瑰麗的笑容,“以後請多多指教!”
終於,所有的恐懼與驚駭倒塌,露出埋藏在防禦之下的瑟瑟發抖的心臟。
會死掉的!會死掉的!繼續靠近的話,繼續被陽光照射的話,會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