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旅行者寄來的東西時,阿貝多正在龍脊雪山的營地裡。
據說可以一日千裡的信使鳥踏著漫天飄雪撞進來,白花卷著寒風趁機鑽進破開的門扉,室內昏黃的溫暖都弱了幾分,映在山壁上的陰影搖曳。
阿貝多起身,走到門邊將試圖窺探的夜色阻擋在外,取下信使鳥背上的包裹,坐回篝火旁。
包裹不大不小,一手剛好把握,拆開後,裡麵隻有一個半手掌大的機械裝置,大概也是來自楓丹的製品。
隨包裹一起寄來的,還有一張紙條。阿貝多還沒來得及看,就聽新到手的楓丹製品“嘟嘟嘟”的響起來。
又拿起研究片刻,他按下側邊的按鈕,嘟嘟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久違的熟悉聲音——明明旅行者才去往須彌不久。
“阿貝多…阿貝多……”
“我在。”
旅行者似乎並未聽到他的回應,依然在低聲念叨著他的名字,雨滴滴答答砸在窗台上的聲音模糊他的話語,但其中所蘊含的那些依舊能清楚傳達。
“旅行者?”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一聲聲呼喚仿佛從心頭湧出,又在喉間醞釀許久。從唇間不小心瀉出時,留戀著之前的溫暖,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纏綿的眷戀,似羽毛輕掃又像鉤子,牽著他的心酥酥麻麻的癢。
阿貝多端起放在一旁的杯子,燒開的水尚未散去蒸騰的白霧,順著喉嚨燙的心臟耐不住加速跳動。
稍微緩解或者說壓住喉嚨的乾渴後,他心底又有了點火燒火燎的感覺。
旅行者的狀態明顯不對勁,可他卻不在他身邊,沒辦法檢查、治療。
這時,有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你好?請問能聽得到嗎?”
“可以,聽得很清楚。你是?”
那人說:“我叫提納裡,是道成林的巡林官,負責維護雨林生態與行人安全。不過對你而言,或許說是旅行者的朋友,會更加可信一點。”
對於他的說法,阿貝多不可置否,避開這件事,直接詢問他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旅行者又是出了什麼事。
提納裡言簡意賅地解釋:“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隻是旅行者不小心吃了毒蘑菇,需要稍微安撫一下。聊聊天就行,但他聽不進我的話,隻說要找‘阿貝多’。問了派蒙後,我就把賽……彆人給我的信使鳥借他用了。”
“既然已經聯係上了,我想,直接把他交給你應該沒有問題吧?”提納裡歎了一聲,頗為無奈,“多虧旅行者,我這邊可堆了不少事等著處理。”
阿貝多點點頭,又意識到對方看不見,便開口道:“謝謝,麻煩了。”
“沒事,這本來就是巡林官的工作之一。”提納裡說,“那我就先走了,你們慢聊。”
輕巧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旅行者的低聲喃語又飄到阿貝多的耳邊。
知道沒出什麼問題後,阿貝多顯然放鬆了不少。他想象著旅行者此時應當是怎麼樣的滑稽模樣,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揚,倒映火光的翡翠湖泊也染上些許融融的笑意。
“旅行者,旅行者?”
他試著又喚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才拉長語調,顯得有幾分無奈,“空。”
另一邊的人偷笑一聲,乾脆利落應聲,“嗯,我在。”
“你果然是故意的。”
“因為不這樣的話,你都不會叫我的名字。”旅行者委屈巴巴地控訴。
看來毒蘑菇確實對他的狀態造成了一定的影響,若是正常情況下的他,大部分時候都將想法憋在心裡,表麵看上去冷靜又嚴肅,其實早就默默吐槽好幾段。
習慣性分析後,阿貝多頓時生出一股不滿,對於此時不能親眼看到這樣的旅行者這件事。
當初應該與他同去須彌。
這樣的想法在腦海浮現,又轉瞬消失。因為另一個念頭如失去天敵的外來物種,在這片土地飛速繁殖。
阿貝多壓下那些胡思亂想,“你特意聯係我,隻是想聽我叫你空嗎?”
“當然不是!”旅行者似乎在拍桌,啪啪聲很有節奏地混入他的話語曲調中,“我是隻有那麼一點追求的人嗎?”
“那你現在有什麼追求?雖然有預感會是件很麻煩的事,但因為是你,我會儘量滿足的。”
“嗚——太犯規了!”旅行者發出一些不明意義的鬼叫,“難受,想睡但頭暈的睡不著,我想聽你唱歌!就上次那首!”
“上次那首?”阿貝多垂眸回憶,忽然想起什麼瞥向角落的櫃子上,那有一個大大的盒子。
他走過去,取下盒子,打開蓋,裡麵是一把吉他——來自異界的樂器,旅行者口述,阿貝多製造。
“Just the two of us ?”
“是的,你還記得啊。”
怎麼會忘記?阿貝多想。
那是剛認識旅行者不久後的事。
旅行者不知從哪裡學來的習慣,每過一段時間就會邀請友人一同旅行幾天。
某次,阿貝多有幸受邀。
答應後,常年在雪山和蒙德來回跑的阿貝多難得踏入璃月的地界。剛開始還挺正常,沒過多久,寫生、收集素材,他跑來跑去一副比旅行者開寶箱還要積極忙碌的模樣。
深夜,烏黑的天空墜落綿綿細雨,雨滴在枝頭葉尖彙聚成水珠。
旅行者踏著滴答聲從山洞深處走出,準備接下守夜這項工作,卻發現該去睡覺的人還精神奕奕地借著篝火昏黃的光繪畫。
他湊近一看,司空見慣的雨景在阿貝多的畫中,仿佛有了不一樣的色彩。雨滴從卻砂樹探出的樹枝上落下,既像雨掙脫束縛,又像樹為愛放手,似被賦予人性。
派蒙在山洞裡睡得死死的,旅行者隻能親自詢問,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你好像特彆喜歡繪畫,這幾天都沒停過。”
筆尖停在一滴雨上,阿貝多抬眼,綠色的湖泊裡蕩起點點疑惑的漣漪,“有嗎?”
“有!”旅行者又問,“你以前沒來過璃月嗎?”
“很久以前曾經來過,但現在的璃月和那時相比,變化很大。”阿貝多解釋,“大腦的容量是有限的,人總會不斷忘記。如果畫在紙上,那麼這些畫就成了記憶的延伸,在未來重新看到這些畫麵時,便能回想起當時的感覺。”
旅行者似乎悟了,點頭讚同,但轉眼瞥見畫的其他地方——僅寥寥幾筆勾勒。
“這畫好像還要很久才能畫完的樣子,你要不先睡?明日再繼續。”
“不了。”阿貝多搖搖頭,“這棵卻砂樹歪斜程度剛好,形狀也如同向前彎腰的人,而其他並無特彆之處。”
說完,他把筆收起,竟不打算繼續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