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明日香弦鳴來說,六秒能做什麼?
卒中的黃金搶救時間是三小時,腦缺氧的黃金搶救時間是六分鐘,心跳驟停的黃金搶救時間是四分鐘。
六秒,能讓明日香弦鳴注射一針溶栓劑,進行一次緊急呼吸機插管,心肺複蘇按壓十二次。
她魔怔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眼前隻剩下那張線路圖,鮮紅的計時器仍舊不斷跳動,減少的數字仿佛死神降臨的預兆。
明日香弦鳴縫合血管一秒能縫五針,她的手無疑是精準而穩定的,此時也平穩地拿著剪線鉗,剪去腦繪結構圖上一條又一條標記的線路。
隻剩下那一條線了。
她無暇去看計時器上還剩下多久,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將手伸向它。
然而······
她感受到沉重的阻力,就像在和整個世界對抗,命運因果沉重的枷鎖捆住了她,手臂像被巨山壓住,動彈不得。
明日香弦鳴確信自己在違逆命運,那些高等存在輕描淡寫鑄就的劇本,卻要她使儘解數去扭轉。
但她不會就此放棄。
因為······
她的身後有絕對要守護的人。
臂部的肌肉寸寸鼓起,從那分明的線條中可以清楚感受到其中的爆發力,她咬緊牙關,舌尖品出一絲血腥,她仿佛聽見自己的筋骨在吱呀作響,細小的末梢血管爆開。
夠到了。
明日香弦鳴當機立斷地剪下最後的那條線。
她在那一瞬間,聽到了命運崩裂的聲音。
————
“結束了。”
視野恢複正常,眼前的一切重新擁有色彩。
明日香弦鳴終於能看清周圍的事物了。
計時器上的數字停在了【0:00.18】,機動隊的成員劫後餘生,各個臉上帶著死裡逃生的慶幸與後怕,還有······
萩原研二。
那雙紫水晶般的下垂眼失神地望向她,在幽綠色為之注入生命後,半長發青年雙腿一彎,在她身邊跪下,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隻有萩原研二自己才清楚他剛剛看見了什麼。
衝天的火光、撲麵而來的熱浪、肢體被灼燒後呈現出焦黑的色彩。
這一層的所有人都犧牲了,玻璃被氣浪炸開,黑煙彌散大樓。
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然死去,死神的鐮刀冰冷地擦過臉頰,刀刃的銳氣割破了皮膚。
但就在這時,有一道身影擋在他麵前。
明日香弦鳴就那麼抵住了死神的鐮刀,阻在他與死亡之間,隔絕了屬於“死”的刺痛、恐懼與絕望。
就好像有她在,一切都失去了可怕的定義,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安心。
她是在死亡邊緣拉住他的最後一條線。
········
過於驚險的事態發展讓他暫時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隻是一遍遍低聲呼喊著她的名字。
“弦鳴、弦鳴······”
明日香弦鳴想要動作,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臂脫力了,肌肉也有不同程度的拉傷,口腔中全是鐵鏽般的腥味。
她的舌頂住上顎,喉腔中發出的氣流衝出唇瓣。
“我在。”
明日香弦鳴在萩原研二的懷中抬起頭,眼角餘光瞟到不遠處地麵上的白色防爆服,一股火從腳底燒到頭頂。
如果她今天不在這裡,如果她剛剛沒能及時拆除炸彈,是不是她就永遠也見不到萩原研二了?
明日香弦鳴不想再見到身邊任何一個人死於爆炸了。
那位教會她拆彈與生存的、戴金絲眼鏡的老師,又或者是她的母親,都是隨著一聲爆響化為焦灰。倉促的死亡,突如其來的死訊,沒給她片刻緩衝的時間,就將血淋淋的事實揭露在她眼前。
他們甚至連全屍都沒留下。
明日香弦鳴剛剛拆除的C4炸彈威力很大,她不確定如果萩原研二穿著防爆服麵對這樣的爆炸能不能存活,但那至少都能留給她一具完整的屍體,不會是異獸潮裡的破爛衣角,抑或碳化車座上的焦黑骨釘。
“為什麼不穿防爆服?”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起伏的心緒,卻終究還是沒忍住······
“啪!”
在萩原研二英俊的臉上留下一個鮮紅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