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香弦鳴背部的傷不算嚴重,然而醫生用鑷子夾出細碎的金屬碎片時,黑發綠眸的家夥還是趴在病床上呲牙咧嘴。
她抓起床板的手機,臉色微沉。
【明日香旭:追蹤器信號消失了,公安沒有抓到人。】
在鬥篷人逃走時,明日香弦鳴往對方衣角上粘了定位器,並立即告知了明日香旭派人追捕,沒想到就這樣失去了音訊。
【Hello World:調查澀穀附近醫院的接診情況,有沒有肩部中彈並且脾臟破裂的病人。】
她很確信自己那一撬棍擊實了對方的側腹,能用太刀砍斷槍管的力道分毫不差地使出,傳回的手感明顯是實質□□官的破裂感。
【Hello World:用現場采集的血樣和數據庫比對……不過希望渺茫,慢慢找吧。】
霓虹並未建立完整的血液數據庫,目前隻有涉案人員有相關的存檔,如果鬥篷人從未被抓捕過,家屬也沒有刑事記錄,是很難通過這種方法鎖定身份的。
背部被塗上了藥膏,再被細心包紮。明日香弦鳴謝絕了醫生提供的止痛藥,扣起衣服,抽了一口涼氣站起身,出了門。
好久沒這麼痛過了。
明日香弦鳴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她在末世受過嚴重的傷,血流不止,她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
那時明日香弦鳴根本沒有喊痛的資格,握緊刀柄的時候,鮮血順著肌肉收縮的手臂往下淌。血液與刀鋒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狠狠刺入異獸的眼珠。那具巨大的怪物軀體不甘掙紮著,臨死反擊,銳利的尖爪在她腹部劃開一條巨大的口子。
做了那麼多次腹腔手術,她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腹腔內部。
大網膜包裹著臟器,腸道在受到刺激後緩慢地蠕動,沒有麻藥,劇烈的疼痛讓她肌肉痙攣。
一般腹腔手術會將患者的眼睛蒙住,就是為了防止過度驚嚇導致肌肉收縮,而明日香弦鳴直麵自己敞開的腹腔,恍惚間看見了死的來臨。
金絲眼鏡和老大跪在她身邊,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沉穩厚重的老大紅了眼睛,金絲眼鏡抿著唇,似乎還是那麼理智冷淡,聲音卻抖得不行。
“我該怎麼做?”
是他在對她說話。
“縫。”
雖然感染關不一定能過,但在那之前她會出血性休克而死。
“燒。”
腹部的傷口讓她每說一個字都會疼一下,她沒傷到臟器,肌肉皮膚分層縫起來,出血點灼燒止血,這是當前最好的治療方法。
偏偏她是隊伍裡唯一的醫生,醫者不自醫。
“可是我們沒有麻藥?”
金絲眼鏡那小子平時製彈的時候手指那麼靈活,這時候怎麼技術稀爛?
明日香弦鳴疼得不行,但沒辦法罵他,親眼看著自己這輩子見過最醜的皮膚縫合誕生。
針在皮肉裡行進的痛,組織牽拉的痛,燒燙的鐵器貼在身上的痛……甚至還聞到了烤肉的味道,各種疼痛交雜,她咬著牙就這麼硬撐了過來。
明日香弦鳴不敢喊疼,這隻是她為了活下去所要經曆的第一道關卡。
現在受了一點小傷,倒沒有以前那樣鋼鐵硬漢一聲不吭,嬌氣了不少。可能是和平的世界沒有以前那樣司空見慣的大傷疊小傷,也可能是關心她的同伴們都還活著。
黑發綠眸的女性慢慢走出了診室,站在門口的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連忙上前,一左一右把她的路堵死。
“醫生怎麼說?讓我看看病曆報告。”
活著……活著是多麼幸運的事。
明日香弦鳴掃過麵前的兩人,最後落定在鬆田陣平的臉上。
那雙似乎能夠洞察一切的幽綠眼眸難得折射出憤慨與悲愴。
她從鬆田陣平的身周,看到了緊緊縈繞著他的、濃黑的——死氣。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明日香弦鳴能夠從世界流動的方向中感覺到更多東西。
餐館裡即將發生的毒殺,銀行裡將要進行的槍/擊,大樓前快要砸下的屍體。
所有要死的人身周都會纏繞著【死】的氣息,無法形容那具體是怎樣一種情形,就像你無法用畫麵去描述嗅覺,但【死】總讓明日香弦鳴想起末世赤紅一片的天空和鋼筋水泥的斷壁殘垣。
她不喜歡。
之前在廢棄大樓裡拆彈時,留下的人都帶著輕微的死氣,直到明日香弦鳴將信號屏蔽儀貼在炸彈接收器上,死氣才徹底消散。
那這次呢?
死氣太濃重了,她立馬便確定這種程度的死必定是所謂劇本在作祟,正如緒奈女士的死,也如西裝公安的死,抑或是被她阻止的,萩原研二的死亡。
命運給了鬆田陣平一張通往死亡的車票,她需要做些什麼,才能將她的戀人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