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亭雲!”沈嵐煙忙跑過去一把將他抱起,讓他靠著自己的臂彎,用靈力探查他的丹田,“糟糕,你的金丹……”
杜亭雲抬起沉重的眼皮,茫然地望著她,緊抿的唇角溢出一痕血。
沈嵐煙勉強控製住他動蕩的丹田,但也隻能維持一時。
妖化丹,方能化形,能化形的妖必然都是金丹期。
她可以把她的金丹給他。
金丹離體,她會死。但她這幅身子本就是死的,全靠係統老頭的法力維持,她也不可能再修煉了,金丹於她本身作用就不大。
沈嵐煙咬咬牙,蛇信一吐,推出一顆金燦燦的蛇丹。
杜亭雲眼眸一顫,白皙的額間立起根根筋脈,唇角的血因微啟的薄唇汩汩而出。
“住手……”
根據沈嵐煙的分析,金丹碎裂是杜亭黑化的第一把火,她必得掐滅。
她反手一壓,金丹迅速埋入杜亭雲的丹田。
霎時間,一股暖流漫漶杜亭雲的七經八脈,如奔騰的江水衝刷、裹挾著亂七八糟的淤泥,把江底攪得稀碎。
排異過程中,蛇丹會清掃破碎金丹的碎屑,重整靈力。
杜亭雲從小到大,備受父親、師尊教誨,要做一個正道仙者,若呈下這顆金丹,便會淪為半妖,再不能承師尊、亡父之願,更無顏回鏡月閣見師尊。
他突然摔下去,要用靈力生生將金丹掏出來。
“你做什麼啊!”
沈嵐煙一掌拍過去,靈力形成的長繩將杜亭雲捆住,再一甩,直接把人和樹捆一起。
丹田的排異反應如生生撕裂筋脈般,又如刀絞,杜亭雲麵無表情,臉上卻生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咳咳……你是妖……”
小命當頭,還管什麼人啊妖啊。
沈嵐煙忽然想起這本書的背景。
這個世界靈氣稀薄,進階越來越難,五百年前,修仙者打上妖的主意。如今妖走在街上已經不是人人喊打,而是直接被撈走賣掉,或被一些不良修仙者吞噬的地步。
修仙者中也有正道,他們不恥此行,卻說是妖魅惑了修仙者,驅逐妖類。
自此,妖與人,勢不兩立。
原本沈嵐煙沒想這麼多,但現實是,這個杜亭雲現在反應極大耶。
沈嵐煙:“仙長,你太累了,都開始胡言亂語了,我幫你一把吧,不客氣。”
話音剛落,她變回原形,往前一衝。
杜亭雲側開頭,她位於蛇腔後的毒牙精準刺入他的耳廓。
麻醉的蛇毒順利射入他的神經。
蛇身消散,她輕飄飄落回地麵,回首輕笑:
“晚安,杜亭雲。”
*
熹微的晨光自山頭鋪灑開來。
杜亭雲在樹根邊昏睡,蒼白的麵容被光照得白玉般透亮。
經過一夜,那顆蛇丹已與他融為一體,他的丹田已經穩定,自身的靈力也恢複大半。
沈嵐煙確認他無礙,便踏著清晨的露水,去樹林深處收屍。
那可是金丹大圓滿的六尾紅狐,收到就是賺到,實在不行她還能扒了皮做衣裳,美滋滋。
她哼哧哼哧忙活了一上午,這才高高興興回去。
沈嵐煙警覺地在離大樹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少年已然蘇醒,靠著樹,坐得腰杆挺直。是為自己施了個淨塵訣,又從乾坤袋中,抽出一條乾淨的毯子,把自己的腿蓋好,閉眼,靜心梳理身上的靈力。
而她的靈力繩,被他輕易掙脫,消散在地上。
世上的妖均有妖氣,妖氣無形,但每個妖都有屬於自己的味道。
大多數妖的氣味非常刺鼻,譬如狐妖,大多滿身狐騷,很難隱蔽於修仙者中。
杜亭雲卻隱隱嗅到淡淡的梨花香。
他睜開眼,一瓣瓣白花被風吹的搖搖晃晃,落在他的手背。
蛇妖的妖氣,是梨花香。
他渾身都是她的妖氣。
他已經是隻半妖了。
杜亭雲麵色微沉。
他忽然覺得腮幫子有點刺痛。
指背輕撫麵頰,杜亭雲發現臉側有一處樹杈般的淺痕。
杜亭雲:……
順著往後,還能摸到耳廓和耳垂上,被咬出的三個血洞。
白花一直在落。
他抬起頭,望見半個身子盤在樹上的沈嵐煙,朝他哐哐撒花瓣。
杜亭雲:…………
沈嵐煙輕輕嗓子,從樹上“遊”下來,下半身變回人。
“仙長,你彆太傷心了,妖也能修仙啊,不誤事的。”
她用蔥青色的外衫包了些新鮮果子,臉上掛著初見時天真無邪的笑顏。
杜亭雲眸色暗下來,並不理會她。
沈嵐煙溫柔又體貼地幫他把果子剝好,遞到他手邊。
杜亭雲那張清朗俊俏的男二臉,在書裡對女主各種溫柔笑,當下卻板著,對她置之不理,恍若未聞,隻閉上眼睛冥想。
不要拉倒。
沈嵐煙耐心也就那麼丁點,轉手就把果子塞自己嘴裡了。
吃完果子,她笑道:“仙長,我們乾耗著也不是事兒,先去附近的兩儀鎮休息吧。”
杜亭雲竟冷笑一聲:“我染上你的妖氣,已是半妖,如何入得兩儀鎮。”
沈嵐煙眸光一轉,托著臉故作煩惱:“我倒是有辦法,可如此一來,仙長欠我的就太多了。若仙長能先報答一下,那還好些。”
杜亭雲睜開眼,那雙星海般的眸子冰冷地睨著她,仿佛活了十八年,頭一回遇到這樣離譜的事。
一字一句,咬得分明:“姑娘的救命之恩,杜某自當此、生、難、忘。”
沈嵐煙眨巴眨巴無辜的大眼睛:“那是定然不能忘啊。但我如今將金丹給了仙長,隻能靠仙長的靈力維持人形,若離開仙長,我必死無疑。
仙長與我,可謂共生。”
“也是我思慮不周,沒想到妖氣的問題。但緣分就是這麼神奇,恰!巧!我手頭有樣東西,可屏蔽仙長的妖氣,騙過化神期不在話下。
隻不過,有範圍限製,若仙長離我太遠,就會失效,仙長會被人嗅到妖氣……”
她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分明是天真無暇的麵孔,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竟充滿了算計。
杜亭雲唇角緊繃:“你道如何?”
“我道……”
她湊過去,展出一泓純真如雪的笑顏,“我道仙長應帶我一同回鏡月閣。
與我從此共度朝夕,生死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