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門邊站了一會,忽然聽見外麵有說話聲,跟著抬步走出去。
門外謝明蘊麵前站了個陌生的嬤嬤,正低頭說著什麼,看著裝是宮裡的嬤嬤。
謝明蘊麵上雖帶著溫和的笑,眉目間已隱有些不耐。
她回來後,帝後與太子都對她很好,皇宮的妃嬪她沒多少交集,滿宮裡唯二喜歡為難她的,除了謝明哲之外,就是她這位嚴苛的皇祖母。
上次因為一些小事不小心讓太後對她更有了些微詞,她便想著辦法折騰自己。
之前她去慈寧宮請安,每每太後總要抓著她的禮儀規矩或者行事嘮叨她幾句,後來太後病著閉門謝客,免了子孫們的請安,太後便讓下人往公主府送經書,要她每天在小佛堂念上半個時辰為她祈福。
還每天派了人來看著。
一句規矩和孝道大過天,帝後也不能說什麼,於是謝明蘊好生被她折騰了小半個月。
“送去小佛堂吧,本宮晚上就去。”
她頭疼地歎了口氣。
雲姑姑頓時帶著那嬤嬤往小佛堂去。
才剛走了兩步,嬤嬤忽然轉身,一板一眼地對謝明蘊道。
“太後娘娘讓奴婢傳話給公主,縱然如今不能去慈寧宮請安,每日禮儀也是不可作廢的,若是下次去慈寧宮的時候公主的禮儀還是不合格,太後娘娘就要派人來公主府教公主規矩了。”
“本宮記住了,勞皇祖母費心。”
謝明蘊幾不可見地蹙眉,頷首道。
其實她來了這之後也算得上謹小慎微,這三個月來規矩學的極好,連皇帝都誇上幾句,大小宮宴沒出過什麼岔子,但是太後總要找刺折騰她,哪怕是其實挑不出什麼錯的規矩禮儀。
見著人離開,容淮安揚眉看向謝明蘊。
他本還以為是她聰明,三個月就把皇宮的規矩學的極好,在外一副落落大方的樣子,如今看來……卻原來也並非是她願意。
所以其實她在這公主府的日子,其實也未必全然順心麼?
“公主若想,不如現在去小佛堂,臣等上一時半刻。”
也好早點打發了這嬤嬤。
“慈寧宮有規矩,需晚上入戌時後再入小佛堂。”
謝明蘊抿唇,半晌開口。
“公主倒不像瞧著會這般守規矩之人。”
容淮安一時更有些意外。
她眸光動了動,一雙漂亮的眼裡難得蒙上陰霾。
往前三個月,這規矩二字的確是束縛不住她的。
“情形不同,一切不能同往日相比。”
初來這皇宮她自然是拘謹的,但也總要適應。
皇後太子為她和親一事來回奔波,縱然隻相處了三個月對她也算掏心掏肺,她若是說了皇後自然會冒著得罪太後的風險替她免了這誦經,但總歸要惹麻煩。
這皇宮上下規矩束縛頗多,她不想惹麻煩,更不想多給皇後惹麻煩。
謝明蘊幾不可見地歎了口氣,目光落在院中的花草上,難得有些傷神。
二人於是再無話,一路入了書房。
謝明蘊正想著下午容淮安要用什麼辦法折騰她,卻見這人拎了一本書,喊她坐下講了一下午的枯燥學術。
她提防了一下午,也沒見這人再使什麼幺蛾子,直到天色暗下來,到了這人離開的時候,她恍惚著仍然覺得不可信。
容淮安今天下午這麼心善?
“時候不早,臣告退,公主好生休息。”
“太傅慢走。”
她下意識囫圇地應了一聲,跟著送出書房,冷風吹過來把白日還沒結痂的傷口吹得有些疼,她下意識輕呼了一聲,去摸那傷口。
聽見聲音,容淮安的步子似乎頓了頓,繼而又往外走,沒再回頭。
坐上了回程的馬車,容淮安端坐在上麵,腦中不由自主地劃過今日發生的一幕幕。
那琴上的幾滴血在腦中不斷閃過,片刻後,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將這場景抹去。
他已經寬容地讓這人偷懶了一個多時辰,下午也沒再計較昨晚的事,是她自己笨,連彈琴都能傷了自己。
她自己藏著不說,還指望彆人給她記掛著傷口?
“做夢。”
他掀起唇,淡淡吐出一句話。
馬車行到長街,容淮安聽見外麵的寒暄聲響起。
“太傅大人。”
他掀起簾子,溫聲笑道。
“馮太醫今日怎麼出宮了?”
“太子殿下落宿太子府,頭疾犯了,臣奉命出宮。”
容淮安頷首關心了兩句,剛要落下簾子離開,目光落在馮太醫手邊的藥箱裡,想法還沒過腦子,話已經先說了出來。
“馮太醫可帶了金瘡藥?”
*
送走了容淮安,謝明蘊瞥了一眼手上的傷口,剛要回屋自己敷藥,忽然聽見雲姑姑道。
“公主治凍瘡的藥沒了,可要傳太醫出宮再為您配些藥?。”
“皇祖母的病這些天可好了?”謝明蘊不答反問。
雲姑姑愣神片刻,才道。
“說是好了,但這些天還是整日躺在床上休息,不大敢見風呢。”
“那你待會入宮,著太醫還配之前的藥給我敷就行,天寒地凍,不必再讓太醫來了。”
謝明蘊低下頭,嘴角的笑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