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不喜歡……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謝明蘊緊緊抓住的手,自嘲地掀起嘴角。
“若不喜歡,為何還要再給我希望。
謝明蘊,你壓根不明白……”
她壓根不明白他有多放不下。
明明他該恨她的玩弄,恨她的放手,可隻聽見她失蹤的消息,想起她害怕打雷便忍不住隻身闖北角找她。
明明最開始是去折騰她,可她被琴弦弄傷自己便忍不住折回上藥,知道她失眠就在前廳坐到巳時等她醒來,曉她想念江南,就故意帶她去戲樓,又告訴皇後經書的事,甚至連徐盈都考慮的麵麵俱到。
“可我明明該恨你的。”
他微微闔上眼,手心的那隻小手輕輕撓了撓,在他心尖帶起幾分癢意。
他便低下頭,一寸一寸,輕輕撫過她的手。
從那雙手上的凍瘡,到傷口。
她的過往實在受過太多委屈了,表麵看著是個活潑的性子,實則孤僻又敏感,重情又最害怕被人丟棄,他從見到她的那一天,就看清楚了她隱藏在鮮活表麵下的敏感。
於是總下意識對她好點,再好點。
哪怕如今回來,他抱著恨她要折騰她的想法來到她身邊,卻還是不忍心,還是忍不住心疼。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穿過去十指交纏,像依戀,卻又很快鬆開,然而就在手撤出去的刹那,謝明蘊忽而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阿淮,不走。”
她喃喃了一句,往他身邊蹭過來,然而容淮安此時的注意力,卻全被她手臂上,那深深淺淺的鞭痕吸引去了。
鞭痕交錯在手臂上,破壞了那肌膚的美感,深深淺淺,可他分明記得,就算在他走之前,這人身上也是沒有這些鞭痕的。
他記得隻有手背上有凍瘡,那是之前冬日忙活落下的。
那這鞭痕從何而來,什麼時候落下的?
他呼吸一窒,手顫抖著去剝她的衣袖。
往上半個手臂,都是交錯的鞭痕。
那樣刺眼。
這落下的時間不過半年內,可這後三個月她在上京,是斷斷不可能被人鞭打的。
那是什麼時候,在江南?跟徐盈的失蹤可有關係?
再或者……
容淮安眼皮顫了顫。
跟他們的分開,是不是也有關係?
他怔怔地攥著她的手腕,直到她覺得有些冷瑟縮了一下才回過神,將她的手放了回去。
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江淮。”
“江淮。”
“嗯。”
他低下頭,溫和的目光看著她。
“江淮。”
她似乎隻知道念這兩個字了一樣,聞著熟悉的氣息便忍不住往他懷裡縮,容淮安固定住她的腦袋,安撫地拍了拍她。
“在這。
我在這。”
一時間屋內隻響起他一句句的安撫。
“江淮。”
“我在。”
低低的聲音交錯響在屋內,她說了多少聲,他便回了多少聲,不厭其煩,句句有應。
謝明蘊恍惚睜開眼的時候,對上的便是容淮安溫和中帶著幾分疼惜的目光,她眼神微微一動,喊他。
“太傅。”
“嗯。”
容淮安斂了情緒,輕輕點頭。
“我母後呢?”
“殿下和娘娘被皇上召去了。”
謝明蘊覺得嗓子有些啞,輕輕咳嗽了兩聲,容淮安便起身走到桌子旁端過來一盞茶,見她掙紮著要起身,他皺眉往她身後拽了個靠枕,端著杯盞喂過去。
謝明蘊喝了茶,感慨於他的心細。
“今晚的事,多謝太傅了。”
若非這人冒雪去北角找她,指不定再過一會她要凍暈在那裡。
容淮安輕輕搖頭。
“藥性已經沒了,腳沒事了,不必擔心。
但你受了驚嚇,得好好歇息。”
“好。”
“太醫院的藥娘娘已經吩咐下人去熬了,不能不喝。”
知道謝明蘊怕苦的脾性,容淮安便想起之前在江南的無數次,她為了躲避喝藥便偷偷背著他倒掉,頓時不放心地囑咐。
“算了,我還是待會告訴娘娘吧。”
話說完,目光落在謝明蘊皺著眉頭的樣子上,頓時又改了主意。
畢竟他的話她從來不當回事。
謝明蘊頓時扁扁嘴。
“我有這麼不讓人省心?”
“難道沒有?”
容淮安反問。
謝明蘊一噎。
“今晚的事我已經都告訴太子和皇後了 ,這些自有他們處理。
太後的經書皇後娘娘已經打算替你推掉了,宮中魚龍混雜,日後若無事你儘量少獨自出來……”
他絮絮叨叨地囑托著,回來後謝明蘊就沒見他一次說過這麼多的話。
想起今夜的事,謝明蘊微微抿唇,有些複雜地看著他。
她以為這人是該高興的。
畢竟他本身就是為了折騰她,才來的公主府。
看她這麼狼狽,容淮安本應該高興。
卻又為何,隻身入北角,帶她回來,又為她做這些。
她心中深處似乎隱約浮起些什麼念頭,卻又不敢承認,不敢去想。
於是隻呆呆地看著他。
她臉色還紅著,一雙眸子氤氳如水,散落的頭發披在肩頭,雪白的脖頸揚起,乖巧地坐在那,又乖又讓人忍不住疼惜。
容淮安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謝明蘊想躲開,他又不輕不重地道。
“彆動。”
偶爾落在額頭上的溫度讓她鬼使神差地沒再躲,甚至有些貪戀這樣的溫暖。
屋內的炭火似乎都比不上這人指尖落在發上的溫度,又順著發梢,落在臉側。
她忽然沒忍住問。
“你為何……要對我這麼好?”
“你覺得呢?”
容淮安喉頭微微滾動,低下頭一錯不錯地對上她的眼。
那雙眼裡有包容,有溫和,有許多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卻唯獨沒有她以為的恨。
謝明蘊怔怔地看著他,肩頭的衣裳不知何時微微散開,露出一點瑩白的肩頭。
容淮安忽然有些狼狽地彆開眼。
那指尖停在她下頜處,他須臾傾身近了些,與她隔著隻有一寸的距離,她下意識要避,卻忘了如今在坐著,險些往後倒下去,又被容淮安眼疾手快地攬住了腰。
這下他的身子更傾近了,兩人肌膚相貼,溫度似乎更滾燙,四目相對,曖昧橫生,她覺得自己幾乎要沉溺在容淮安的眼神裡。
目光無處可避,便隻能看著他,看他的眉眼,看他的臉,也看他的唇。
那唇很薄,輕輕抿著,她神遊天外地想之前在江南,無數次她也是以這樣的姿勢,仰頭去親他。
他身上的氣息很好聞,清雅又讓人安心,懷抱炙熱,總讓人抱了就不想再鬆開。
她乖乖地窩在他懷裡,沒掙脫,覺得心尖有些癢。
恍惚間,謝明蘊聽見容淮安問。
“阿蘊,你想要什麼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