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時分,晌午的日頭透過繁茂的樹葉,灑下細碎的光斑,落在樹下藤網上,一點點挪動到正在網上熟睡的小姑娘臉上。
微風拂過,小姑娘濃密的睫毛顫顫,似要醒來。
不遠處正在收菜的春雨時刻留意這邊的動靜,見狀趕緊從地裡走出來,淨手之後拿著蒲扇過來,輕輕扇動。
見自家姑娘又沉沉睡過去,春雨才慢慢放下蒲扇,又是心疼又是難過的看小姑娘。
年紀不大就沒了娘,親爹娶了續弦,兩年前出去當壯丁一直未歸。
繼母掌家,沒人庇護的繼女唐絲絲自然成了眼中釘,沒過多久就被繼母送到老宅這裡,她們一家倒是住在鎮子上三進的院子。
春雨愛憐的看著唐絲絲,感歎才九歲的小姑娘,就要經受這些。
也不知當兵的爹現在到底如何了,到底何時能歸?
春雨胡思亂想的功夫,隱隱聽見撥浪鼓聲,她立刻起身,一瘸一拐的朝著院門前走去。
離的老遠,賣貨郎便瞧見春雨,自然也看見她擺了一個噓的手勢。
賣貨郎每隔三日經過這個莊子一次,每次春雨都會買上一些東西,一來二去便熟悉了。
賣貨郎把撥浪鼓收起來,走到跟前時往院子裡探頭看一眼,果然瞧見那個破爛的藤網上正睡著小姑娘。
小姑娘身量不高,即便是睡著了也能看出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胚子。就是頭發枯黃,臉頰的肉太少,若是能吃的好一些,將來肯定出落的極為漂亮。
“你妹妹終於能睡著了?”
“嗯,才睡了一會。”
三天前經過這裡,賣貨郎得知那位嬌憨可愛的小姑娘病了,夜裡總是驚醒,隻能白天補眠。
因此,他每次到了這條街道,都要小聲一些,免得吵到她。
放下擔子,賣貨郎小聲道:“今日可要紅棗糕?”
春雨點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
她悄聲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錢袋子,比她的肚子還扁。
“有沒有甜津津又經吃的東西?”
賣貨郎掏出一塊粘稠成團的鬆子糖,道:“這個一個銅板,要嗎?”
春雨說要,但翻錢袋子的時候臉色緋紅,袋子裡隻有三枚銅板,她有點舍不得花。
可一想姑娘還病著,最愛就是甜口,說不定吃了病就好了。
猶豫的時候,賣貨郎歎息一聲,道:“送你了,現在天氣熱,沒法成型,也不好賣。”
“我和你換吧,我院子裡剛摘的菜,還新鮮著。”
“不了,拿著,我得趕緊走一圈,免得天黑了。”
春雨愣愣的捧著荷葉裝的鬆子糖,賣貨郎彎腰起身,正好瞧見睡著的唐絲絲揉著眼睛坐起來。
“小孩醒了。”
春雨哎喲一聲,趕緊往院子裡去,還不忘回頭說聲謝謝。
賣貨郎搖頭,心道這對姐妹真是可憐人。
“春雨姐姐,”剛揉過的眼睛微微發紅,圓潤透亮,比山間的泉水還要清澈。
她秀氣的鼻子動了動,隨後驚喜的盯著春雨手中,道:“是糖!”
春雨輕笑,加快了腳步。但她腿腳不便,走快了小腿隱隱發疼。見唐絲絲一直盯著她,春雨沒敢露出痛楚模樣,掛著笑意走近。
“是鬆子糖,姑娘,你記得嗎?去年冬天我們吃過的。”
唐絲絲當然記得了,笑的眉眼彎彎:“很甜,很香!”
春雨把荷葉包遞了過去,寵溺的笑笑:“吃吧。”
從藤網上下來,小姑娘明顯激動,舉起鬆子糖歡快的轉了一圈,灑下銀鈴般的笑聲。
可春雨瞧見唐絲絲袖口又短了一分,不由得歎氣。
“姑娘,我一會去鎮上找夫人,您去嗎?”
一聽要去鎮上,正在快樂的小姑娘像是撥浪鼓似的搖頭。
“我不想去。”
其實春雨也不想去,可是這個月的份例遲遲沒送來。
之前唐絲絲病了看診吃藥花了不少,春雨兩年來積攢的錢就剩下這些了,也就是說,她必須得去鎮上要錢,才能讓主仆二人活下來。
“那姑娘去李嬸子家玩一會,天黑之前我肯定回來,好不好?”
這些年的陪伴,說是主仆,其實春雨疼愛照顧唐絲絲就像是親妹妹。繼母不喜唐絲絲,每次見都沒好臉,有些陰陽怪氣的話雖然小孩聽不懂,但唐絲絲會看臉色,所以不愛去鎮上。
唐絲絲不想去李嬸子家,她想吃甜甜的鬆子糖。
春雨抬頭看了一眼,見土路上村子裡的人來回走動,而且附近都認識,所以就同意唐絲絲獨自在家。
春雨走了,唐絲絲覺得院裡無趣,就拿出凳子坐在門口,慢吞吞的啃著結塊的鬆子糖。
她們所住的村莊人不多,不過依山傍水,民風淳樸,路過的村民看見唐絲絲還會逗她。
“絲絲,吃什麼呢?給嬸母吃一口好不好?”
嬌憨的小姑娘立刻雙手遞過去,婦人笑的開懷,把剛從山上采摘的蘑菇分給她一大捧。
“告訴春雨,讓她燉雞的時候放裡,不過記得好好清洗,免得裡麵有蟲。”
說完,還捏了捏唐絲絲的小臉:“哎喲,看絲絲長的跟年畫娃娃似的。”
就是臉頰沒那麼多肉,更顯一雙杏眸又大又圓。
誰都喜歡乖巧可愛的小孩,而且還是長的這般嬌憨嘴甜的小姑娘。
就這麼一刻鐘的功夫,院裡小桌上,已經堆積了蘑菇、野果、雞蛋若乾。
一想到可以吃雞肉,唐絲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頓時覺得鬆子糖也沒那麼香了。
前幾天她意識不清,聽春雨姐姐提了一句,說等天氣好的時候,就把不聽話的大公雞吃掉,免得早早起來打鳴。
不過現在嘛……
唐絲絲轉頭往院子角落裡看。
那裡是收拾整齊的禽窩,有雞鴨鵝。而唯一的大公雞正昂首挺胸,豆豆眼轉來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