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即將過半,班裡突然來了一位轉校生,是件令人很好奇的事。
往日充滿朗讀聲的晨讀課,今天嘰嘰喳喳的討論聲取代,個彆幾個同學,甚至探頭往外看,想聽來一些相關信息。
許希似乎並不感興趣,埋著頭,嘴唇動著念英語,卻沒有發出聲音。
同桌秦伊習慣她這副姿態,也不同她搭話,伸手扒拉前排的人,小聲問:“那人誰啊?”
“不知道,好像是昂立轉來的。”
才幾分鐘,消息就從前門,一路傳遞到後排了。
“昂立?那他家裡挺有錢啊。”
昂立——陽溪最為出名的一所私立中學,一學期學費幾萬,在那裡就讀的,不算大富大貴,也是小康家庭了。
正說著,班主任已經將人領進來。
“同學們,今天我們班迎來一位新同學,以後,他將跟我們一起學習。請他給大家自我介紹一下吧。”
老套的開場白。
他們更期待新同學開口。
他個子高,站在班主任旁邊,高出小半個頭。他單肩挎著包,一手垂著,沒穿校服,白色棒球服搭黑色長褲,臉上沒什麼表情。
這樣的氣質,不足以吊起他們的胃口。重要的是,他的臉。
帥,又不單是帥。五官端正俊朗,臉部輪廓分明的帥哥比比皆是,可他的長相,精致到,像是精雕細琢出來的瓷,或玉,因而有一種脆弱易碎的感覺。
不知是他瞳仁生得黑,還是光線的緣故,令人聯想到黑不見底,光照不進的深淵,自帶吸住人目光的磁力。
“大家好,我叫陳致。彆致的致。”
聲音是屬於少年人的清朗乾淨,可,沒有起伏。
就沒了?
停了兩秒,他們後知後覺地鼓起掌。
前排的同學跟秦伊說:“看他包的logo,是‘驢’。如果不是假的,那確實有錢。”
秦伊“嘖嘖”兩聲。
在學校,得掌握一點必備技能,屏蔽外界乾擾。
許希充耳不聞,默念完,遮住單詞,看著中文釋義,默寫起來。
她每天給自己定下明確清晰的學習計劃,並嚴格執行,如果分神聽他們八卦,她就要完不成了。
班主任說:“陳致同學,你先坐最後一排吧,期中考後再調整座位,可以嗎?”
他頷首,徑直邁下講台,朝那個空位置走去。
“好了,大家不要交頭接耳了,讀書吧。”
陳致的書包幾乎是空的,裡麵隻裝了幾支筆,和一本草稿。
待他坐下,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將他的書搬進來。擺好後,很快離開。全程沒有說一句話。
班主任過來,拍了拍許希的肩膀。
她抬頭,眼裡有些茫然。
不到一臂的距離,陳致能看清她的睫毛,挺翹,但不長。
班主任姓袁,教語文,四十來歲,人挺和藹。隻是抽煙凶,身上帶著一股縈繞不去的煙味。與他靠得太近的人,總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說:“許希,你下課帶他去領一下校服。”
“哦,好。”
他又對陳致說:“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問同學,或者來辦公室找我。”
“好,謝謝老師。”
許希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默寫單詞,脖子彎著,露出腦後顏色偏淡,偏細的頭發。像嬰兒的胎發。
倒是她的同桌,扭過頭,明知故問:“陳致,你是哪裡畢業的?”
出於禮貌,他回:“昂立。”
沒想她又問:“昂立教育資源不是很好嗎,怎麼轉來三中啊?”
他垂下眼,翻開一本書,語氣愈發冷淡:“沒怎麼。”
識趣的人,就該知道他不想被搭訕了,或者,這個問題,觸及他的隱私了。
秦伊碰了枚軟釘子,撇了撇嘴,轉回去了。
許希寫完,對了下書,錯了一個。她劃掉,更正,重新記。
待完成這項任務,她望了眼教室前懸掛的鐘,還剩兩分鐘才打鈴,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還好沒被這段小插曲耽誤。
她從桌洞摸出一個水煮蛋,磕了磕桌沿,輕輕碾碎殼,剝開,用紙巾墊著。
秦伊聞到雞蛋的味道,不耐地皺眉,看向她,“許希,你怎麼每天吃啊?好難聞。”
“我,我很快,吃,吃完。”
許希兩口塞進嘴巴裡,然而蛋黃乾,吃得急,容易噎到。她勉力咽下去,便開始打嗝。
秦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終也不想說她了,撇開眼。
許希擰開水瓶,瓶蓋沒拿穩,掉了下去,往後滾,一路滾到陳致的腳底下。
她沒期望他能好心地施以援手,自己蹲下去,伸長手,努力去夠。
費勁的樣子,像寓言故事裡,怎麼也喝不到瓶中水的烏鴉。
“呃。”
一個嗝猝不及防地湧上來,她身體隨之往上,頭頂撞到桌子。
“砰”的一聲響,旁觀人聽了都無端感到一痛。
陳致不過彎個腰的功夫,就拿了起來。
紅色的保溫瓶蓋,樣式老土,表麵有幾個摔碰出來的坑,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金屬銀色。不像高中生的年齡段會使用的東西。
許希接過,訥訥地道:“謝,謝謝。”
陳致沒覺得她本身就是結巴,隻當她太緊張。
他這下才看全她的整張臉。
很小的臉,約莫巴掌大,鼻頭小巧,因為疼痛,眼尾有點紅,似還綴了滴生理性的淚,眉毛淡而稀,額頭光潔。
總的來說,這是一張很素淡的臉,淡到一眼過去,留不下太深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