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家門時,唐黎正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她回來,招呼她過來,“給你留了半袋山楂球。”
許年在她旁邊坐下,叉起一個吃。
山楂裹著糖霜,又酸又甜。
“我,我今天碰到陳致了。”
唐黎心思放在節目上,沒太在意地應了聲“然後呢”。
靜默了會兒,她陡然回過味,“騰”的一下坐直了,“誰?陳致?你前男友那個陳致?”
“嗯。”
不是他還能有誰。
許年簡單地講了今天的事,唐黎問:“他是回來找你的?如果是的話,你有什麼打算嗎?”
她拈著竹簽,有一下沒一下地戳掉山楂表皮的糖殼,聽罷,搖了搖頭。
唐黎知道,這個小動作,是她心亂的象征。
“沒事,”唐黎安慰道,“感情的事,不要為難自己接受或者拒絕,順其自然吧。”
當初,許年就是太順其自然,才會不多作猶豫地答應了陳致,結果兩敗俱傷,草草收場。
她低聲說:“我覺,覺得,他這幾年,過,過得挺好的。”
唐黎驀地笑了,“你不是那種見不得前任好的性子啊。”
話雖如此,但私心裡,見到他如今這般,她的心情十分複雜。
大概就是,既希望他人生順遂,又不高興於沒有她,他更一帆風順,這兩種想法的矛盾和衝突。
“那你問他,他有談過女朋友了嗎?”
許年搖頭。
“雖然這麼說是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但現實就是,男人發達之後,妻子成了糟糠,白月光成了白米飯,他們大多數人的愛情廉價又奢侈。”
他們可以將愛雨露均沾地分給很多女人,但女人所需要的“唯一”的愛情,他們給不起。
唐黎大學學的中文,迄今沒談過戀愛,約莫有看多現實主義文學,導致對愛情悲觀的原因在。
就像之前,她看完張恨水《金粉世家》,同許年說,浪漫的麵紗揭下後,是階級、身份、性彆差距帶來的殘酷與真實,美好的愛情,大多隻存在於女人的想象裡。
不可否認,她說得沒錯。
誠然,那時許年已經和陳致分手,便也沒有去想,如果他們走到後麵,會不會也麵臨同樣的問題。
許年靜默,動作也停了。
“不過我相信你很清醒,我也用不著勸你。”
許年說:“你明明剛才還,還讓我順,順其自然。”
她正色,“感情很主觀,因為我不想用我個人的觀念和經驗去影響你的判斷。”
就像唐黎知道她和陳致交往和分手,從未勸她應當如何如何,給予一定的建議就好。得或失,都是她該體驗一遭的。
從這點看,她們倆是相似的。
“好吧,對不起,我還是忍不住輸出了不少。”
“但,但是,很切中肯綮。”
“哦,還有一點,如果有可能的話,拍張照片給我。我想看看當年風靡三中,堪比校草的帥哥,長成什麼樣了。”
許年笑了,她的悲觀愛情主義和顏值即正義主義,真是完全不衝突。
當年的貼吧在網絡還有一席之地,學校官方貼吧曾有人無聊發帖,問校草推選誰,其中有陳致的名字,也貼了照片。
但抓拍的角度不好,顯得他不上鏡。
全校幾千號學生,不是所有人都見過、認識他,對此不予苟同。
總之,最後沒有個準確的結論。
以唐黎的審美,陳致是當得起這個頭銜的。
許年說:“嗯……沒,沒有變醜,也沒有發福。”
兩個女生一下子莫名笑開了,是因為共同想到了以前看到的,關於白月光發福後崩潰的帖子。
這麼一笑,許年眼裡的鬱色都散了。
那麼努力地從那段暗不見天光的日子走出來了,有了自己的店,小家,那就繼續往前走吧,不要耽於過去。
她這麼想。
許年吃完山楂球,起身去浴室刷牙。
唐黎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欷歔。
高考後的暑假,他們在一起的事,就零星幾個人知道,她是其中之一。後來消息還沒傳開,他們就分了。
過了這麼多年,連她都快忘記了。
許年洗漱完上床睡覺。
她這幾年養成了固定作息,幾乎不受失眠困擾,早上也不需要鬨鐘喚醒。
夢境如期而至。
不同的是,以往時常出現的,模糊的麵龐,變得清晰了。
六月下旬的蟬鳴,就已經很響了。陽光刺眼火熱,就像鍋上呲呲冒煙的黃油。
男生穿著普通的T恤、休閒短褲,站在樹蔭下,手裡拎了罐汽水,她一過來,他便拿去冰她的臉。
她被冰得下意識一縮脖子,又感到涼爽。
他朝她笑,“喏,橙汁。”
她沒應話,接過來。臉是滾燙的,不知是因為天氣,還是他刻意的話。
許年醒來後,心裡一陣說不上緣由的空蕩。
橙汁也好,榛子巧克力蛋糕也好。
陳致一直在用他的方式,讓她記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