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心裡的鬼
上飛機前,工作人員再度核查了一次她的飛機票,盛笳把機票揣進兜裡,提起自己的小行李箱,抬起來就要放進行李架上。
身後一個帶著溫度的胸膛似近非遠地挨上來,裴鐸微微側身彎下腰,蹭著她左側的胳膊將行李箱接過來,“你先坐進去。”
盛笳“哦”了一聲,坐在靠窗戶的那邊。
她從自己的包中翻找出一小盒藥,倒出一片放在手心,就著水咽進去,回頭發現裴鐸正看著自己,她猶豫了一下,把藥盒遞過去,“暈車藥,吃嗎?”
“不用。”
盛笳收起藥盒,給父親發消息說自己已經登機。盛躍齊回複說待會兒去機場接他們,又說晚上在家裡吃,董韻正在家中燒菜。
*
都說姑爺最是金貴,裴鐸在盛家收獲了很高的禮遇。
盛笳看著一桌子好菜,紅著臉不說話,她一路上都沒怎麼跟裴鐸交流。此刻生怕父母的熱情讓裴鐸覺得自己想要迫不及待地得到他的喜歡,但同時,她又不可避免地歡喜,因為父母至少是重視她的這場婚姻。
晚飯後,她和裴鐸預備一同離開。
上了大學的盛笳在假期也很少回家,屬於她的臥室幾乎已經被其他物品占據,來不及整理,她就乾脆也住酒店。
董韻站在家門口忽然說:“盛笳,你過來,我那天給你買了些東西,你進來拿上再走。”
盛笳點頭,回頭跟裴鐸說“你稍等一下”。
她跟著董韻走進了盛語的那間房。
在姐姐去世之後,她其實極少會推開這扇門,這次進來,卻愣怔住——
盛語的房間依舊幾乎保留著幾年前的樣子。乾淨整潔,全是有人居住的痕跡。桌上的台燈、書本還有床上的枕頭、被子都沒有被收走。甚至她清楚地感覺到那套被罩是會被定期清洗的。
就像是在隨時迎接這間臥室的主人回來。
董韻這些年來從不提起“死”這個字,她麻痹著自己,確信某一天會和自己的大女兒以另一種方式再一次地成為母女。
盛笳覺得自己的喉嚨裡冒著血腥氣味,她很想殘忍地告訴董韻,現在家中唯一一個活生生的孩子正站在她的麵前。
董韻開口問:“你訂好酒店了嗎?”
“還沒有,怎麼了?”
董韻扯著她的胳膊,放低了聲音,“訂兩個房間,聽到了沒?”
盛笳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媽,你突然說這個做什麼呀?”
“我問你聽到沒!”
董韻的聲調嚴厲很多,“你們倆還沒有結婚,連證都沒領,不能住在一起。”
她聲音不小,門外的人有聽到的可能。
“……知道,我知道了。”
“你得懂得自愛,男人才會愛你。”
董韻苦口婆心。
盛笳不想跟她在這裡進行兩個年代女人的思想碰撞。
但她也必須承認,在內心的深處,隱隱預約感受到了一種類似於報複的快感。
站在盛語的房間內,董韻囑咐她現在不能與裴鐸同床共枕,但是她們不知道……她們都不知道,早在近一年前,她和裴鐸就在一次半醉半醒後有了男女之間最親密的交流。
這像是一種背叛。
對於盛語的,也是對於董韻的。
董韻盯著自己的小女兒,瞪起雙眼,“你笑什麼!”
盛笳抬起眼睛,看著自己的母親,輕聲道:“我知道了,媽媽,我會聽你的話的。”
說完,她扭頭離開了姐姐的房間。
*
盛笳和裴鐸叫車離開。
在上車前,盛笳說:“我要回原來的家一趟,有幾張照片我想帶回燕城。如果你累了,可以先送你去酒店。”
前排司機回頭等待裴鐸的回答。
他道:“不用,直接去目的地。”
盛笳偏頭看了他一眼,關上車門。
另一處小區並不遠,大約兩三公裡,保安看管得不嚴格,外來的車輛簽個字就能直接進去。
盛笳不想讓裴鐸跟著上去,就說:“我馬上就下來。”
裴鐸點頭。
盛笳走進樓道。
這地方老舊,樓梯狹窄,充斥著一種散不去的朽木和灰塵的味道。她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摩挲著上了六樓。
這這套房大約一百平米,最近在出售,七零八落的家居已經基本被搬走或是賣掉,如今這算得上是個毛坯房,水電都沒有。
盛笳單手貼著牆壁,往小雜物間的方向走去。
房子沒了人氣,即使在夏末也讓人覺得陰冷,鋪蓋上白布的廢舊物品像是張牙舞爪的魔鬼。
盛笳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此刻所有的感官皆被警惕地放大。
猛然,手機在掌心震動,細細密密的麻流經每一個神經。
她細聲驚叫,低頭一看,心跳更快。
是裴鐸的來電。
她撫著胸口,慢慢接起電話,聲音還有些抖,“……喂,怎麼了?”
裴鐸將車窗放下來,抬頭,沒有一盞燈亮起,他問:“你還沒上去?”
“上來了……你等急了嗎?”
“哪一間?”
“602……靠右邊的。”
“沒燈麼?”
“嗯……好幾個月沒有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