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燭光下,楚家大爺坐在一旁的桌上,一張四方寬厚的臉上布滿滄桑的皺紋,盯著剛沏的熱茶從杯蓋的縫隙處散發隱隱白氣,好像把他吸引住了。
楚家大娘坐在楚家三嬸的對麵,聞言道:“這兩年寧娘的身子才剛好了點,要娶要嫁我們想著讓她自己相看相看。”
楚家三嬸沒往深處想,隻道:“就算要相要看也得見到人才行啊。可不能和前兩年一樣再把媒婆攆出去了,不說這媒人間的名聲不好,涵娘楚河他們也跟著受累,就是寧娘她自己也越來越沒人敢娶了啊。”
楚大娘尷尬一笑。
她這弟媳說話總是這樣跟帶刺似的,那些精明市儈也寫在眼裡,怪不得寧娘一群孩子總是跟她合不來。
楚家三嬸繼續道:“我這也是關心她,前些年她跟我鬨矛盾,我是想著隨她去吧,反正有嫂子和大哥你們在,我是得不著她的眼了,橫豎人家也是在外麵待過的,看不上咱們也正常。可她三叔總是惦念著自己哥哥的孩子,這不前兩天還為這那什麼仙人的事差點打了峰兒………………”
“咱們也都是好意,是吧嫂子,這慕家就在跟前,也是知根知底的,說起來跟涵娘、跟咱們家還有遠親。這我才敢上門來幫她捎一兩句話。”
說了一通,楚家大娘躊躇著不說話,時不時看自己丈夫兩眼。
楚家三嬸左瞧瞧右看看,臉上彎起討巧的笑來。
“不如讓寧娘見見也好,大哥您說怎麼樣?寧娘她素來聽你的,我們也聽您這位大家長的話。”
楚家大爺無奈先是從嗓子眼裡發出一聲嗤笑來,後斂了神情露出斟酌的模樣。
他左思右想片刻,覺得喉嚨發乾,手碰到滾燙的茶杯又收了回來,一張在太陽底下曬的古銅色的臉上,眼角額頭皺紋越發明顯。
在楚家大娘的沉默下和楚家三嬸的催促目光下,他帶了三分沉重一分遲疑地開口道:“看看也好。”
楚家三嬸頓時眉眼舒展起來。
院內磨刀的楚河聽了一耳朵,從長凳上起身,提著宰豬用的尖刀兩三步跨進了屋。
風風火火的氣勢讓眾人都看了過去。
楚家三嬸知道這楚河楚涵素來跟楚寧寧是一條心,嚇得從椅子上跳了一下。
這動靜讓眾人都撇去一眼。
楚河站在門口,背後映著月光,但看起來並無憤怒。
楚家三嬸意識到自己想茬了,尷尬地掏出手絹來拭了拭唇。
嚇她一跳,還以為這家夥要上來刀了她呢。
楚河對於楚家三嬸的想法並不在意,因為這人淺顯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他開口道:“我們幾個說好了等仙人走了就去雲虛宗測靈根。”
原本這件事眾人是想要等等再跟楚父楚母提的,畢竟漁北冥還沒走,那些監仙閣的仙人也沒走。但如今不如趁早說了,也免得有人給寧寧姐找麻煩事。
反正本來就要麵對的,楚河目光不懼地看著他們。
楚家大娘等人具是一怔。
修仙?
這個詞對於他們來說有些遙遠,又太過耳熟,就好像天上一隻存在但無人能夠觸摸到的明月與星辰。
楚家三嬸先反應過來道:“小河啊,彆說這種意氣話,你走了芸娘怎麼辦?你這不是才訂婚嗎?”
這讓楚家大娘兩人聯想到了上一樁不好的事,臉色變了變。
楚河道:“自然是我們一起去。”
他說的信誓旦旦,讓眾人意識到他是認真的。
“一起去?!你是說你、長豐、芸娘還有你姐他們都一起去?”
楚河沒回答他三嬸的話隻看著自己家的父母。
楚大娘驚詫著臉還未從他狂妄的宣言中緩過神來。
楚父卻已然拉下了臉來。
若是拿修仙這個幌子擋楚家三嬸的嘴,他尚且還要猶豫一下,可這逆子明顯是當真要那麼去做。
“給我滾出去!你欄裡的豬看了嗎?!明日的刀磨好了了嗎?!滾去外麵磨你的刀!”楚家大爺怒喝。
楚河站在原地不動,好似一塊臭烘烘的不知死活的石頭。
“爹!我們要是能去修仙也算是光宗耀祖,為什麼你不同意?”
楚家大爺出離地憤怒了,一張臉上的皺紋流進頭皮,那鬢角白發於昏暗的光下看不分明,怒火讓他比楚河看起來還要年輕,簡而言之就是老子讓兒子氣地跟孫子一個樣。
他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來四處看去。
“同意!我同意你個混球!”
楚家大娘心裡知曉自己這不聽話的呆兒子要挨他老爹地棍子了,連忙也站起身攔著打圓場。
楚河叫了聲爹。
但這不僅沒有平息楚家大爺的憤怒,反而讓他更暴躁起來。
“你還知道我是你爹!你都要忘祖忘宗了還認我是你爹?!混賬東西!看我不打死你這個忘祖忘宗的畜生!”
楚河也因為父母格外反對的阻攔而皺起了眉。
“漁仙長說我有學劍的天賦。”
“漁仙長?人家漁仙長是天上的神仙!你是個什麼玩意!你去攀扯人家?!人家心善不跟你們計較,你就當你真厲害地了不得了!你要上天那!”
“成天路都不會走就要學人家飛!你是那塊料嗎?!昂!”
楚家大娘使勁推著要上前的楚家大爺,布條包的發髻都有些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