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嬌河走到膳廳,恰逢露華將剛出爐的飯菜裝進食盒裡。
三葷二素一湯,再加上後山種植的靈米蒸成的碧畦飯。
露華見到她,手上動作停了下來,問道:“夫人,您不在自己的房間裡用飯嗎?”
許嬌河不敢說自己才當上懷淵峰之主,不好太過放肆,便清了清嗓子,裝作緬懷道:“夫君留下的規矩不可廢,以後還是在膳廳吃飯吧。”
露華聞言,瞧向許嬌河的眼神多出幾分欣慰。
又快手快腳,將食盒裡的飯菜重新擺到她的麵前。
許嬌河淨了手,望著主座猶豫再三,還是選擇在次一等的位置上落座。
她端著碗,負責布菜的露華則夾起一筷子她最喜歡的芙蓉雞片到碟子中。
這同樣是紀若曇留下來的規矩。
一桌吃飯,各用各的。
若要吃菜,須得婢女用乾淨的筷子夾到碗碟中才能食用。
其實紀若曇早已辟穀,根本不需要凡人的飯菜果腹。
他會每日抽出時間來陪同許嬌河用膳,不過是出於一份道侶的責任。
許嬌河咬著筷子晃了晃腦袋,企圖驅趕掉隔三差五溜入腦子的記憶。
露華早已習慣她常年與雅正無關的日常舉止,視若無睹地又添了一勺豆腐。
等許嬌河像隻倉鼠般鼓著腮幫子細嚼慢咽,她放下手中的餐具,對許嬌河道:“夫人,白日裡宗主和幾個長老閣主議事的結果出來了。”
“嗯?”
許嬌河吃著飯,不好開口講話,從喉嚨裡發出模糊的疑聲。
“道君一生清廉正直,幫助過無數小洞天的大小宗門。”
作為紀若曇的頭號追隨者,露華照例發表了一番讚美對方功績的長篇大論。
許嬌河已是聽得耳朵快生繭子,便把關注點放回眼前的飯菜上。
甚至想趁著露華不注意,偷偷伸出筷子多夾幾塊芙蓉雞片。
眼明心亮的露華製止她的行為,嚴肅麵色繼續說道:“道君的隕落是小洞天的一大憾事,那些受過雨露恩惠的修仙宗門都想前來拜祭道君的牌位,所以宗主和長老們商議決定,從明天開始到道君頭七,這三天時間裡開放宗門,方便各路人士前來送彆道君最後一程。”
“嗯嗯!”
許嬌河不知該說什麼,用鼻腔嗯了幾聲表示自己在聽。
見她這副遲鈍的樣子,恨鐵不成鋼的露華加重語氣:“道君的牌位在懷淵峰,那麼祭拜之地自然也會設置在這裡,夫人您作為懷淵峰的主人和道君的遺孀,到時候需要出麵招待各路仙友。”
“並且在最後一天,宗門也會宣布您繼任懷淵峰之主的消息。”
露華說完,許嬌河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除了名頭最響的那幾大仙門世家,剩下的她一個都不認識。
更遑論知曉受過紀若曇幫助的修仙者有哪些。
咕嚕一聲,許嬌河把口中的飯菜使勁咽了下去:“這事,不能安排給彆人做嗎?”
“我瞧著,遊聞羽就很好啊,又是夫君的首徒,天賦又很出眾,還開了山立了峰。”
許嬌河耷拉著眉梢,就差把不願意三個字寫在臉上。
露華在心底歎息一句,苦口婆心地勸道:“觀渺君當然很好,可是有您這位關係最親密的道侶在,道君的祭拜典禮又怎麼輪得到一個親疏有彆的徒弟來主持呢?”
觀渺君,是遊聞羽的尊號。
但凡小洞天內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另取姓名以外的尊號作為代稱。
是而許嬌河的“嬌河君”才會顯得如此不倫不類。
“……”
許嬌河想不出反駁露華的話,用手指撐著下頜,在座位趴坐了片刻。
那頭露華也不著急,靜靜站在一旁等候著她的回應。
飯菜的狀態從熱氣嫋嫋到溫涼,許嬌河才不情不願道:“那我來主持,遊聞羽協助總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
露華遲疑一瞬,還是誠實提醒道,“小洞天沒有要求道侶終生守節的規矩,不過,倘若您和觀渺君走得太近,萬一傳出風言風語,師尊之妻,徒弟取之……終歸有逆人倫。”
“什麼?你怎麼會想到這一層上去?”
許嬌河驚得差點打翻麵前未吃完的半碗飯,“他是夫君的徒弟,我可什麼想法都沒有!”
無衍道君的夫人,愚笨又驕慢。
是雲銜宗乃至整個小洞天都知道的事情。
但她的愚笨並非隻在天賦修行上,就連感情方麵也比尋常人遲鈍不少。
露華想到這一層,便知遊聞羽素日似有若無的討好,都拍到了馬腿上。
她也不點破這點,替許嬌河擺正飯碗,接著好脾氣地笑了笑:“是,夫人說得沒錯,是奴婢失言了,隻是世間半數的煩惱,大抵都逃不過‘人言可畏’四個字。”
“那……好吧,我自己多下功夫,少讓他幫點忙。”
對於處處護著自己、想著自己的露華,許嬌河還是有點聽從順服的意味在裡頭。
她的手指捏著下巴,細而密的睫毛抖了抖,終於想到另一個辦法,“茲事體大,要不,我去問問宗主?他那裡總應該有雲銜宗和哪些宗門交好往來的名單吧?”
見自家夫人頭腦終於開竅一回,露華綻放出寬解的笑容:“正是這個道理。奴婢想,夫人和宗主都是聰明人,果然想到了一處去,宗主也說待夫人用罷晚膳,他會親來懷淵峰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