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葉無盈挑著一雙柔情似水的妙目,不留痕跡地在他倆身上轉了個來回,掩袖低低笑道:“聞公子多慮了,夫人是整個繁閣的主子,自然愛叫我什麼便叫我什麼。”
“是啊,無盈姑娘都沒說什麼,你不要總是提點我。”
許嬌河本被繁樓的陣仗唬得心間忐忑,見葉無盈如此溫柔可親,心情猶如一塊大石頭落地。
她又覺得自己在遊聞羽麵前表現得順從十分沒麵子,便側過臉,斜了眼右後方的青年。
葉無盈見好就收,嫋嫋娜娜地走向許嬌河,隔掉兩人的眼神交流:“已經到了晚膳時分,夫人巡視店鋪一天,想必已經餓了吧?樓上備好了酒水飯菜,萬望夫人不嫌棄,賞臉略嘗嘗。”
她見許嬌河點頭,便半伏著身體,為二人引路。
繁閣的二樓雅間,又是與樓下不同的景象。
上麵附著半透明的符文結界,想來是鮮少開啟的房間。
許嬌河步入其中,隻見葉無盈隨手掐訣亮起四周的壁燈,那牆壁之上陡然幻化出春日的繁花盛景。
……就好像真的在野外,同人共品酒席一般。
許嬌河欣賞了一陣,在主位上落座,誇獎葉無盈道:“這好漂亮,你費心了。”
“夫人謬讚,雕蟲小技,能博您一笑已是三生有幸。”
遊聞羽在坐,葉無盈在右,流水般的菜肴一道道端上來,是雲銜宗小廚房無法媲美的珍饈美味。
葉無盈又叫貌美的婢女前來侍奉布菜,被許嬌河拒絕道:“我自己來就好。”
如同雀鳥離開豢養的金絲籠,她儘情地呼吸著久違的自由空氣。
“夫人真是平易近人,叫無盈心生佩服。”
“哪裡哪裡,你也吃呀!”
……
許嬌河在天通錢莊時的煩惱,此刻轉移到了遊聞羽身上。
他也不知為何,明明是來收拾繁閣這塊難啃的骨頭。
怎麼到了最後,許嬌河就差把手臂搭在葉無盈身上和她結為知己。
他早已辟穀,沉默地喝著美酒。
醇香的酒液抿到口中,生生帶出一段難言的滋味。
最後遊聞羽將酒杯一飲到底,皮笑肉不笑地打破了環繞在許嬌河身邊的火熱氣氛:“葉掌事好靈通的消息,我們人還沒到繁閣,你便安排了下人等在門口,又抬上這一席費功夫的酒水佳肴招待。”
“繁閣自然不敢怠慢公子和夫人。”葉無盈恰到好處的笑意未變,用公筷添了一片金汁鮑魚放到許嬌河的碗中,“這是我們這裡的拿手菜,還請夫人品嘗。”
許嬌河立刻埋頭苦吃。
她突然想起了來到這裡的目的。
任憑葉無盈再如何溫柔可親,把錢收到自己袋子裡來才是最要緊的。
憋著一口氣的遊聞羽見她乖馴下來,沒有再和自己對著乾,壓抑在喉頭的鬱鬱頓時消散不少。
他抬起眼,越過許嬌河,與同樣看向這頭的葉無盈無聲交鋒:“既然什麼都瞞不過葉掌事,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們今日前來的目的。”
葉無盈玩笑一句:“夫人不是說,是來隨便看看的嗎?”
她這句俏皮話無人接應,許嬌河繼續與鮑魚作鬥爭,遊聞羽則端著酒杯笑意盈盈。
似乎這位開場就被自己牽著鼻子走的夫人,也沒有想象中那麼蠢鈍。
葉無盈立刻識相地請罪道:“無盈言行無狀,煩請聞公子見諒。”
遊聞羽這才用令人如沐春風的語氣說道:“無妨,隻不過玩笑而已,把正事做好才要緊。”
繁閣雖是紀若曇的產業,背後卻有九州如夢世撐腰,他到底不好太過疾言厲色。
誰料葉無盈卻道:“公子說得對,繁閣的正事便是招待好您二位。”
咚。
葉無盈話音未落,遊聞羽將端著的黃金酒杯擱在八仙桌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輕響。
他撩起眼皮,含情的桃花眼便多了幾分淩厲:“無衍道君驟然隕落,宗主有令,嬌河君即為懷淵峰的新主,葉掌事是不承認我師母的身份,還是心懷二意,打算另投其主?”
他的話音到結尾處,仿佛冬日的河水,凝結了一層薄冰。
不高的聲調,卻蘊著一層靈力。
所到之處,除卻坐於主位的許嬌河,侍奉在旁的仆婢均在絕對的力量中,誠惶誠恐地匍匐下跪。
一張寬大華麗的八仙桌,隻剩下空蕩蕩的三顆頭顱豎著。
許嬌河放下筷子,左右看了看呈對峙之勢的遊聞羽和葉無盈,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片刻之後,葉無盈退讓一步,也用上更為正式的自稱:“並非屬下刻意阻撓,或是身有異心,實在是如夢世從開宗以來就立下一條規矩:蘊有葉氏血脈的少主棄世,他的配偶若要繼承產業,須得拜過媧皇見過高堂,得到老尊主的認可,方能坐上這繁閣之主的位置。”
九州如夢世自紀若曇的母親葉棠手上開創,傳承到如今不過第二代。
葉無盈口裡的老尊主,自然是葉棠——可葉棠早就在二百年多年以前生下紀若曇後,便自刎追隨道侶紀懷章而去,許嬌河又如何能夠得到她的認可?
遊聞羽想到這裡,便知葉無盈身後的如夢世不欲交權,設下了重重陷阱,等著許嬌河一腳踏入。
他冷著麵孔捏碎手邊的酒杯:“那倒是想請教葉掌事,人死如何複生,又如何能夠認可師母了。”
雅間內的氣氛瞬間陷入凍結,遊龍般的青光搖曳,於他指尖來回遊走。
對付葉無盈,遊聞羽還不屑於拔出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