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牌中的財資哪怕用上五百年也花不完。
曾經許嬌河雖也過得瀟灑,不過購買衣衫首飾都要吩咐露華,再由露華稟告給紀若曇下山采買。
那些癡男怨女、纏綿悱惻的話本,更是嚴令禁止帶上山來玷汙雲銜宗的空氣。
如今……
許嬌河撫摸著手指上的靈寶戒,像貓咪似地眯起眼睛,就差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如今她買了一大摞,就是看上兩年也看不完。
她惦記著話本的內容,快步跟上領先自己兩步的遊聞羽,問他道:“我們還不回去嗎?”
遊聞羽徑自思索著其他,一時沒有答話。
等許嬌河用力拽了下他的袖子,才撩起鴉羽似的纖長睫毛:“師母吃飽了嗎?還是困了?”
他的話半句牛頭不對馬嘴,顯然是敷衍自己。
許嬌河湊近他耳邊大聲道:“我冷啦!!”
“……”
他們身處的街市十分熱鬨,遊聞羽擔心就地施展傳送法陣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便哄著許嬌河,讓她多走兩步路,和自己行到稍微僻靜點的地方再回雲銜宗。
許嬌河今晚格外好說話,聞言沒有抱怨什麼,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邊,裙擺仿佛上下起伏的花瓣。
“師母今天很高興嗎?”
“是啊,我從小到大就沒有這麼開心過。”
許嬌河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真實的喜悅堆積在她的眉梢眼角。
她的年紀放在凡人中不算年少。
二十歲出頭,若是早婚,大約已經做了兩個孩子的母親。
穿行在人群間的夜風偷偷摸摸掀開了許嬌河的麵紗。
遊聞羽側過下頜看著她,看綻放在她麵孔上孩童般的歡悅。
許嬌河的相貌很美,似乎上天把所有的聰慧和出眾都抽取而出,用在了她的容顏之上,但最讓人過目不忘的,是混合在她身上五毒俱全的俗氣,和不諳世事的天真。
這兩者夾雜在一起,讓她多出不少修仙之人沒有的鮮活和生氣。
遊聞羽凝神了須臾,很想伸手上去摸摸她的發頂。
但他什麼也沒有做,用最溫潤的聲音對她說道:“師母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葉無盈一定要您去拜過媧皇像,得到師尊母親的認可,才願意把管理繁閣的權利交還給您?”
“她不是說了,這是如夢世的規定。”
許嬌河回憶著葉無盈同自己對話時的語氣和神態,自覺她算不上如夢世說一不二的人物。
身不由己,要按照上頭的吩咐來辦事,也不是不能理解。
“師尊的本家,紀氏家主這一代的嫡子,是如夢世現任尊主的親傳弟子。”
遊聞羽說得很慢,溫聲細語,又字字分明。
“親傳弟子?”
“嗯,他叫紀雲相,和師尊一樣,靈根為水,不過資質比師尊差上許多。”
遊聞羽道出這句話,又在心裡自嘲,若論資質,這世上又有何人堪與無衍道君相較?
許嬌河想了想:“那他為什麼不拜入夫君門下,和你一道學習法術?”
“弟子說句大不敬的話,師尊此人遺世獨立,最厭煩紅塵的因果糾纏,自然不會收下紀雲相。”
遊聞羽一頓,仰首輕輕感歎,“我是師尊被迫接受的因果,師母您卻是師尊唯一的心甘情願。”
唯一的心甘情願嗎?
許嬌河從來簡潔明了的心緒中憑空生出一絲複雜。
心甘情願,也隻不過是想要她的命。
“繁閣是師尊的母親一手創辦,歸在如夢世的名下,師尊作為尊主唯一的兒子,掌管繁閣也是正當名分,現下師尊隕落,如夢世便生了據為己有之心。”
“您要想得到繁閣,恐怕如夢世和紀家都不會同意。”
“可無盈姑娘說了,我就算不管,也會把進項通通轉到我的名下。”許嬌河背著手,腳尖旋了一圈轉過身去,麵向遊聞羽,“其實她的提議不錯,我不善於管理經營,把控著繁閣也沒什麼用呀。”
“師母,錢財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繁閣能夠掌握九州各個地方的消息來源。”
遊聞羽舉了個例子,“譬如今日我們巡視師尊的產業,繁閣之前,那些店鋪皆對我們的到來一無所知,而輪到繁閣時,葉無盈卻早早做好了準備,便是因為他們的手上,有著得到消息密令的渠道。”
許嬌河還是覺得就算加上這條,也提不起她爭奪繁閣的興趣。
她含糊著附和兩聲,忽然又嗔道:“不管怎麼樣,下次不許對我那麼說話,我才是你的師母!”
“是是是,師母教訓的是,今日之事,是小徒無禮了。”
遊聞羽說了一籮筐的好話,又承諾以後下山都會為許嬌河買來最時興的話本,才得到對方的諒解。
兩人閒談了這一陣,終於走到城外。
遊聞羽拈指掐訣,在地上寫下淋漓飄逸的術法真言,接著生滅綻褪的蓮花在法陣中央浮現。
許嬌河照例走了進去。
秋寒如水,蕩夜的天風呼嘯而過,她倏忽聽見身後青年不帶感情的言語:“師母,其實前往千裡之外的如夢世,終歸有諸多變數,要想徹底掌握繁閣,最簡單的辦法無外乎殺死紀雲相。”
“如夢世失去了和您爭奪的人選,便也失去了借口和指望。”
他的話音淡淡,語氣卻比夜風還要來得寒涼。
許嬌河覺得他的態度甚是奇怪,卻依然按照自己的性子答道:“他是修仙者,我是凡人,我怎麼打得過他?而且,我隻喜歡錢財和享受,對人命可沒什麼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