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她治療的明澹低聲自語,望之高潔溫然的麵孔之上,難得出現沉肅的表情。
他對守候在旁兩位婢女道了聲“讓開”,然後扶在許嬌河的肩膀兩側,將她仰躺的上半身支起。
純白的靈力自明澹掌心溢出,鑽入許嬌河的身體,使得她無力的上身直直定在原處。
明澹雙手結印,又各自分散,豎起左右食指在許嬌河的後背上,大開大合寫下震出魔氣的篆語。
淺金色的符文隔著布料轉眼滲透在許嬌河的肌膚間,淨化的光芒隨即越來越盛。
“破——”
明澹長吟一聲,從來輕緩的尾音便挾了驟雨之勢,逼得閉目的許嬌河哇地張口,噴出一口汙血。
血液濺射到錦被之上,從中升騰起與昨夜相仿的黑色霧氣。
它似乎想要逃竄,又被明澹隨手射出的術法誅殺當場。
僵硬的身軀陡然一弛,許嬌河來不及睜眼,脫力地向後倒去。
一個充斥著柏木香氣的懷抱即時擁住了她,才讓她沒有一頭磕在床沿。
明澹就著這個姿勢將指尖按在頸項間,為她治療起來。
臻至大乘期的尊者出手,每一道法術都蘊含了畢生的所思所得,那電光火石之間的驚豔力量引得兩位婢女失神,過了片刻,她們的視線重新聚集到眼前兩人的身上,方才發現其中的不妥之處。
許嬌河吐出汙血後,蒼白的麵色瞬間平靜不少。
此刻她正無知無覺地躺在明澹的臂彎之中,唇角殘餘的血沫甚至弄臟了明澹一塵不染的白衣。
“……”
這要是執法長老在這裡,會不會直接一掌劈死夫人?
露華腦中冒出這個疑問,很快垂下眼簾,拉扯著同伴的袖子,兩人默默退到了屏風後去。
一炷香。
兩炷香。
亦或三炷香。
露華聽見距離內院有些路程的外院門口,傳來派去追蹤黑霧的宗門眾人,陸續回歸的腳步聲。
其中還夾雜著執法長老那雄渾響亮的嗓音。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露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和同伴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打算迎出去攔一攔眾人的步伐,卻聽見屏風另一頭響起許嬌河醒轉的微弱呻/吟聲:“唔……怎麼到處都這麼痛……”
她的嗓子仍有些喑啞,卻較昨夜清晰許多。
“……宗主,您怎麼在這裡?”
窸窸窣窣的動靜,是衣料與衣料的摩擦聲。
露華微微側頭,借著半透明的屏風打量內室的光景。
擁在一處,如膠似漆的人影分了開來。
許嬌河半跪在拔步床麵,自下而上揚起麵孔,愣愣地望著在她昏迷時,將她擁在懷裡的明澹。
她的衣襟因著剛才的一番除魔儀式有些淩亂,月白滾邊的衣襟微微散開,露出兩抹纖細的鎖骨。
烏黑鬢發糾裹著額頭麵頰的淚水薄汗,癡纏到一起,熏得眼瞼下方的緋意滾燙。
明澹的目光一瞬不瞬,籠在眼底的情緒平和依舊。
他對許嬌河解釋道:“方才魔氣四溢,我不想傷害到你的女婢,便吩咐她們暫且退下。”
明澹的言下之意,婢女不在身邊,攙扶許嬌河之人隻能是自己。
許嬌河半蘊淚光的眸色朦朧,越發襯得左眼角的一點淚痣楚楚。
她受傷剛好,神智有些遲鈍,遲了片刻才俯落一段雪頸,雙手交疊在腰側行禮道:“多謝宗主。”
沒有羞澀,沒有彆扭。
仿佛明澹說了什麼,她就相信什麼。
“那好,嬌河君好生休息,我先出去了。”
明澹道。
“是,宗主。”
露華看到這裡,舒了口氣,卻又湧起股難以言喻的心緒。
她聽見人群已經逐漸接近內院,趁著明澹整理衣衫的間隙,與同伴一起前去迎接。
“今日之事,對誰也不能說起,否則,對宗主和夫人的名聲皆是損害。”
出了房間,行到院落門口,露華似是提醒同伴,又仿佛自言自語。
她低若蚊蠅的話語,傳不到他人耳際,卻能被境界圓滿的明澹輕易捕捉。
明澹掩在衣袖的手指動了動,朝靠在床上閉目休憩的許嬌河遞去一眼,心中忽然有了計較。
“你的傷口雖然複合,但體內被魔氣入侵過的五臟六腑,仍需要溫潤的靈力調養幾日。”
“若曇已去,還請嬌河君好好保重自身。”
他留下這句話,又釋術滌去袖口汙痕,重新變回清風朗月、玉山璀錯的靜泊真人。
而後抬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