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們又回到了海市。
不管她多麼努力,好像還是隻能和他回到最初。
阿梨用她與宗恕交握在一起的那隻手的手指偷偷摸了摸他的皮手套。
認真回想起來,他從沒真真正正握過她的手,總是戴著冰冷的手套,與她掌心間隔著一層。
他們之間最近的一次距離,大概就是那夜她膽大放肆地將他的手指含在口中、去嘗他手上沾染的“華燈”的味道,然後被他沉聲嗬斥趕出了小佛堂。
“我那天聽見小何在跟你聊大學裡的事,等你眼睛治好了,想去哪裡讀書?喜歡什麼專業?”
宗恕的聲音自她耳邊響起,語氣像有哪裡變了,又好像沒變。仍然像山泉,溫潤而清冷,她隻能在口渴時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捧,他卻並不會為她的貪心而停留。
“我也不知道,宗叔叔幫我選吧。”阿梨回過神,回答道。
“等天氣暖和些,我叫林特助再去陪你選個房子。上一個不滿意,多挑挑,總能選到個合你心意的。”
宗恕喉嚨泛起乾澀,平複片刻後,繼續說:“那兩個和你一起長大的孩子也是一樣,他們不貼心,我就再去替你去物色其他的人。無論是朋友還是你未來的戀人,多選選,我一定能為你找到真心對你好的,與你貼心的。”
宗恕攬著她的腰肢,閉上眼睛,提前體會自四麵八方包裹而來的黑暗。
兩個人在月下相依偎地緩緩挪動著腳步,與其說這是一支舞,倒更像是一個擁抱。
“嗯,宗叔叔覺得好就好。”
“過兩天我要出國辦些事情,順便幫你選選合適的學校。手術的事,顧老會親自幫你安排妥當,這段時間你就住在這裡,一切都儘管放心聽他的安排。”
阿梨眼睫下意識顫抖了一下。
宗先生是真的要將她拋下了。
治好眼睛後出國留學,然後找一份喜歡的體麵的工作,說不定以後她還會遇見一個與自己身份、年紀都相當的人,結婚生子,去過正常人的生活。
這顯然是一條布滿陽光的康莊大道。
另一條路大概是,身份不明不白地繼續留在他身邊,獻上自己的青春和肉.體,等待著終有一天他仍然還是厭棄了她,然後就像對待那些蒙塵的寶石般將她收入箱底。
阿梨想,宗先生應該是喜歡她的,直到此刻她仍然這樣認為。
隻是顯然,他對她並不是那麼的喜歡,所以才會在一段關係甚至還沒有正式開始之前,就已經提前幫她料想到了第二條路的慘淡結局。
這份溫柔以待的善心,全天下沒有幾個男人能有。
阿梨拚命控製著喉嚨裡的哽咽,淚水卻止不住地從眼睛裡湧出來,月光下,臉上亮晶晶的兩道淚痕。
“宗叔叔,在福利院時我有一個好朋友,每次她不想再和我聊天了就會裝睡。其實我知道她是悄悄在做彆的事,隻是不想理我了,但我一次都沒有戳穿過她,你知道為什麼嗎。”
宗恕被她臉上亮晶晶的淚痕刺痛了雙目,隱忍著想要幫她擦拭的衝動,喉結深深上下滾動。
“因為你心軟,大度。”
阿梨搖搖頭:“因為無論如何,她仍然是福利院裡對我最好的人。”
“宗先生,往後我可以叫你宗叔叔。但是如果有一天,你連宗叔叔也不願意再讓我叫了,也可以裝作隻是睡著了,我並不是一定非要一個解釋不可。”
阿梨說完,將自己的手輕輕從他戴著皮手套的掌心中抽出,偷偷擦乾了臉上的淚水,衝他粲然一笑。
“宗叔叔,我剛剛踩痛了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