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
八點,那還不算晚,可阿梨聽著房間外麵卻靜悄悄的。
“顧念哥和顧叔叔不在裡家嗎?”阿梨問。
“本來先生和小念都是在家裡等著你和老先生手術結束後回來的,但北城那邊的分院忽然出了點意外,先生隻好急匆匆趕過去那邊處理了。小念停在機場的一輛車子也不知道搞得,忽然被強製拖走了,人被臨時被叫去海關問話,說是要協助什麼調查。唉,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了。”
阿梨也跟著擔心起來:“那顧爺爺呢?”
“哦,老先生是在家的,但興許是太累了,剛從醫院回來就上樓休息了。”阿姨回答道:“不過老先生說,請您放心,手術很成功,等明早他會親自來為您換藥檢查,叫您今晚先好好睡一覺。”
顧爺爺給她的止痛藥大約有助眠的成分,阿梨吃下後,胸口的疼痛漸漸緩和了些,頭腦也隨之越發昏昏沉沉,重新躺下後沒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之後,便是無窮無儘的夢境。
她夢見一對年輕男女在曠野中並肩縱馬,他們身下的兩隻馬兒在溪邊彼此繞頸、嬉戲親昵;又夢見那對男女身著火紅喜服,在一間明亮的廳堂裡相對而拜,周圍鼓樂喧天。
紅蓋頭一掀,卻又忽然到了一間冰冷而華麗的廳堂中,男人著黑色西裝,女人一身豔紅的旗袍。
他們相擁著,在清冷的月光中旋轉,耳鬢廝磨,女人看上去卻並不高興。
他們相擁著,仿佛被看不見的絲線所牽引,低沉的大提琴中,永不停歇的舞步似乎在重複著宿命般的悲劇。
終於,阿梨在夢中看清了那女人的臉。
不笑的時候溫婉如畫,那眉目像飄著霧氣的遠山,冰湖裡的月亮,可一笑起來,看著便有些微的癡與癲,眼睛裡盛著透光般的狡黠,又藏著一絲壞。她白皙的手臂若即若離搭在男人肩頭,神似凋零,眼角眉梢卻仍有銳氣。
阿梨認出來,她是那個從前數次在自己夢中出現過的女人。
夢仍未醒,即便阿梨認為自己此刻的意識是異常清醒的。
忽然“吱呀”一聲,夢中的視角切換到了半空中。
女人側臥在一張古舊的木床上,烏鬢下,掛著翠色玉石耳墜的耳垂發炎紅腫。月色從開了一道縫的門外漏進來,一個男人從門外走進來,安靜坐在床邊幫她塗藥。
男人背影寬闊,夢中看不清相貌,他為她上藥的動作輕柔到了極致,像是想將掌中之雪暖熱,卻又怕雪在他掌中融化。
他伸手,想為她摘了那隻耳墜,卻又將手收回,然後俯身銜住了她紅腫的耳垂。
床帳刹時間翻騰搖晃,如同湖上碧色的波浪。
忽而,兩人身體間,一柄精巧的弩箭緊緊抵在男人腰腹之下。
她纖細的手指把持著板機,眼中無一絲情愫。
然後,阿梨聽見她冷冷開了口。
“宗恕,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