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彆擠我,都要看不著了!”
“要不咱倆換換位置,也讓我多瞧瞧!”
從另一方牆角傳來的喧鬨動靜不算小,甚至還有些嘹亮。
宋窕不用扭頭都知道是誰,不由深慨,愛躲牆角偷聽小輩樂子的,普天之下恐也隻能找到這一對了。
不過比起她的淡定,師雋倒是嚇一跳。
本來平靜如水的麵容上多了份不自在:“見過老太師、老夫人。”
摸著自個兒的胡子款款走出,老太師倒也沒不好意思,步伐穩健,不滿整個掛在臉上:“你們倆繼續,繼續,就當我們兩個不在。心裡彆有負擔,我們老一輩雖然年紀大了但可開明著呢。”
宋窕還是沒回頭,辛苦憋笑:的確,這可太開明了。
越靠近,二老越覺得尷尬,隨便扯了個理由就先到側殿參拜去了,這一著急,都忘了取銅錢串。
被腳底抹油的外祖父逗笑,宋窕下意識就忽視了儀容禁區。
不曾想,頭頂傳來聲音:“果然,阿窕還是這麼笑好看。”
她還沒結束的笑容頃刻僵在臉上,收起也不是繼續也不成,跟個突然被扯斷線的木偶娃娃,沒了那份靈動勁頭。
怕給留下一個莫名其妙的印象,師雋娓娓道來:“抿唇不露齒雖然淑女,可我總覺得那不像我記憶中靠抹兩把眼淚,就能騙走我一整隻燒雞腿的阿窕。”
“畢竟,太陽不被烏雲遮住時最是無暇。”
宋窕就那麼呆呆地望著他,明明是一番很沒有道理的話,可翻來覆去地思索,她又挑不出半點毛病。
最會說話的文人墨客,果然就是與眾不同。
宋窕承認,在那一刻,她有些不想讓今天那麼快結束。
準備離開青蓮觀時已經斜陽西下。
在橙紅天幕下,青灰色的雲幻化成了一隻俯衝而來的雄鷹,巨翅長展氣勢恢宏,仿佛下一瞬便能脫離雲層疾馳至麵前。
師雋趕在宋窕上馬車的最後一刻,問道:“明日在城郊的野山上,要不要一起去踏青?”
不等本人做出反應,邊上的外祖父掐起嗓子:“去,一定去。”
外祖母嫌棄地剮了他一眼,低聲斥他為老不尊,但一轉頭,也是喜笑顏開地替外孫女答應下來。
宋窕腹誹,果然是一個鼻孔出氣的情深伉儷,好一招珠聯璧合。
心中歎車中二位老頑童的實質,也不忘回頭親口應下。
心滿意足地回陸府後,宋窕為了明日腰身更顯纖細,還特意少吃了半碗飯。
但也因此遭到了四哥的無情諷刺,“半碗飯,再胖能胖哪裡,還沒你半個發髻大呢”。
一氣之下,宋窕開始捂著臉掉金豆,把外祖母心疼得不得了,直接撤掉了四哥還沒吃兩口的一整碗飯。
親眼看著四哥舉著幾十斤中的青銅鼎站在牆邊,宋窕捏著筷子,都要笑出聲來。
想哭就哭,果然是上天給的饋贈。
宋斯年坐在旁邊,哄完挑嘴的兒子喝了口湯,開始醞釀說辭:“小五,你明天有事嗎?”
放下筷子,擦擦嘴,宋窕直言:“師雋想與我一同去城郊的野山上踏青。”
師雋?
他記得好像是東街喚琅伯爵府家的獨子,小時候他跟小五的確相熟。
昨日曾聽外祖父說過師家智鬥邪/教一事,也知他們下月便會入京麵見聖上。這個節骨眼上,他刻意與小五接近?
出於習慣,宋斯年總是下意識將人想得彆有居心,這次也不可避免。
原本堆了一腸子的話沒找到訴口,雙手的指頭相捏,默默有了想法。
……
剛躺回臥房的貴妃椅,宋窕便見紺青端來一碗烏黑的藥液。
那味道極衝,相距三尺都忍不住捏鼻子。
紺青把藥擺到了手邊的小桌上,還從小荷包裡掏出一塊花生酥:“鹿耳姐姐交代了,說您到了日子,必須加大藥量,我怕您嫌苦,備了這個。”
儘管多有不願,她還是磨蹭著身子坐直,討價還價道:“要不還是少喝點吧,我覺得這次的症狀不算嚴重。”
“不行,”紺青叉起腰,盎然已經有了鹿耳的架勢:“今天沒事不代表明天,不是還要跟師小公子去踏青嗎,您也不想走到半路捂著肚子發抖吧?”
的確,好麵子的宋窕萬萬不能接受如此丟臉。
而且……還是在師雋麵前。
接過瓷碗,仰頭灌入。
苦澀的藥味纏繞在唇齒間,舌尖都在微微發麻,剝開花生酥的外衣塞進嘴裡,這才終於得到緩解。
看著已經空空如也的碗,她歎了口氣,什麼時候才能不喝這齧檗吞針的酸苦玩意啊。
翌日初晨,東方既白。
本以為踏青是師雋的特殊邀請,為此宋窕還專門挑了件繡芙蓉流仙裙。
淡雅的粉色墜了一圈流蘇珠串,裙擺用金絲繡了栩栩如生的芙蓉紋,色澤明媚的紗衣攏在裙外,再搭上發間一隻蓮花釵,說是瑤池的仙女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