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好了!”堂吉訶德開心得四處亂蹦。佩斯利往床邊縮了縮,免得被它踩到:“那麼,那個護士現在情況怎麼樣?”
“警察把她帶走了,他們在她家裡發現了很多奇怪的藥丸——需要我帶一瓶給你看看嗎?”
“我隻要檢測報告,所以再等等。”佩斯利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被重新包紮的小腿,腦子裡想的卻是彆的東西,“……或許我的推斷出錯了。”
“怎麼?”
“我之前連環殺人案的假說……這些可能真的不是謀殺。”佩斯利拿起擺在床邊的手杖,吃力地站起身,“啊……我感覺不到我的腿了……他們給我用了什麼東西?”
“某種麻醉劑?是那個律師要求的,他在你的手術單上簽了字——真會多管閒事,明明我也能簽字!”
“我覺得還是讓他簽比較好。我得想辦法去查查馬西亞……還有弗蘭克。”佩斯利口中念念有詞,“他之前見過我,或許會影響我們在哥譚的行動。”
堂吉訶德跟在佩斯利身後走出病房:“那個魚人正在被警察監管著呢。你現在要去找他嗎?”
“我現在怎麼去?闖進警察的包圍圈,大喊這個人和我有關係?”佩斯利貼著牆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努力避開所有可能把自己抓回去的醫生和護工,“算了,哪怕他說出來我也有辦法解決。”
“佩斯利,你不想在醫院裡多躺一會兒嗎?這就要去工作了?”
“不是今天,堂吉訶德。”佩斯利歎氣,“我今天不想乾活,隻是想去彆的地方轉轉……這一整個星期,每趕到一個現場都會見到新的死者,我壓力很大。”
堂吉訶德格外體貼地回答:“好的佩斯利,你這幾天的確累壞了——彆走太遠,小心腿。”它撲扇著翅膀在佩斯利的頭頂飛來飛去,一直送她到醫院門口,看著佩斯利單薄的身影消失在對麵大街的人流中。
哥譚總是車來車往,高樓林立,像龐大的蟻穴。人類總喜歡創造一些巨大的,看起來眼花繚亂的避難所,好把渺小的自己體麵地放進去,變成整座城市微不可見的一部分。
渡鴉張開翅膀,在醫院大樓外輕巧地繞一圈,降落到到另一間病房的窗台上。印斯茅斯人大睜著眼睛躺在裡麵,乍一看像是失去意識了,但嘴唇仍在輕輕顫動。
病房外兩個負責看守的警察正在竊竊私語:“他知道了嗎?”
“當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懷孕的老婆被活剖了,你剛出生的孩子也失蹤了?”
“天呐……我真受不了這種事……總得讓他知道吧?”
“彆急,讓我想想措辭。”
弗蘭克什麼都聽不見。離開家鄉後,他隻是一個懦弱的、無助的外鄉人。弗蘭克之前吞下了太多影響神誌的藥,現在他的世界裡隻剩下一麵白色的天花板——白色比黑色更安全,白色有邊界,但黑色隻是沒有儘頭的深淵。
他什麼都沒有想,也不願意睡覺,隻是安靜地觀察著天花板上牆皮脫落後留下的形狀。或許他的那些幸運的同族回到大海後也是這種狀態——存在,但沒必要意識到自己存在。
他看見房間左上角有一個小小的通風管道,裡麵傳來沉悶的排氣扇運轉的聲音。
隨後,一個小東西從百葉窗的縫隙中探出頭來,露出亮晶晶的小眼睛,不住地抽動鼻子,“啪”地一聲從天花板上掉下來,在地上不住地扭動。
——老鼠。
皮毛黑亮,巴掌大的老鼠們一隻一隻地從通風管裡擠出來。他們不斷落下,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後到的疊在先到的身上,目的明確地向前爬行,窸窸窣窣地順著床單爬到弗蘭克的身上,爪子與地板摩擦的聲音令人牙酸,直到黑色的潮水吞噬弗蘭克。弗蘭克試圖大叫,但老鼠率先咬斷了他的喉管和肌腱。齧齒類動物鋒利的牙齒撕扯他的皮肉,鑽進他的內臟,啃噬他的骨頭。弗蘭克用儘全力伸出一隻手在半空中四處揮舞,但老鼠仍舊淹沒了他。
病房裡安靜得出奇。門外的兩個警察背對著房間,正在靠猜拳決定讓誰進去告訴弗蘭克他家人的噩耗。
老鼠永遠不會吃飽。
渡鴉始終站在窗台上。它好奇地看著老鼠們,小小的腦袋轉來轉去,時不時低頭理一理翅膀上的羽毛。直到病床上隻剩下一灘血跡和零星的骨屑,鼠群迅速且安靜地退去,急匆匆回到他們的巢穴中。
堂吉訶德慢悠悠地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