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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後酈城的晝夜溫差就變大,早上還穿著短袖短褲,到了晚上出門就得套件大衣。
在離開畫室後荊向延說晚上帶她出去,但沒說去哪裡,還讓她晚上要記得吃飯,在得到烏荑的再三保證下才滿意。
出門前還檢查了下烏荑的外套,確認沒問題了才去開車。
烏荑什麼也沒問,隻是靜靜跟在他身後,等車子在目的地緩緩停下時她這才抬眼,偏頭困惑問道:“你帶我來畫展?”
而且不是最近的畫展,是還沒開放的。
主辦者是荊向延本人,這是他的畫展。
“嗯,還沒到開展時間。”荊向延解開安全帶,笑了笑,“進去吧。”
截止到目前為止,據烏荑知道的一點,他在全國開過的畫展也不少,地方去了不少,而酈城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站。
她以前並沒有特意去關注過荊向延的畫,但今天站在畫廊前觀摩時才發現,比起為大眾熟知的抽象主義,反而更偏浪漫主義風格,其中油畫占了大多數。
這條畫廊很長,室內的大燈沒有打開,唯一能勉強用來照明的也隻有每兩幅畫中間掛著的一盞小暖燈。
很安靜,烏荑走得很慢,心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她一一看過牆上掛著的畫,在安全距離外與之對視,麵前的是一副風景畫,她見過。
這是在南城的一處老湖邊,當時還處在夏季,石拱橋和周邊的房子都上了年歲,布滿青苔,綠色翡翠的湖麵上還飄著荷葉。
也是她和荊向延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她出來采風,拿著相機站在橋上往下拍風景和偶爾幾個過路人,卻沒想到鏡頭裡忽然出現了一個不遠處坐在樹蔭下的男人,他頭發稍長,用皮筋在腦後粗略綁著,其餘垂落的發絲也沒去管,腿上放著一本素描本,時不時抬頭再落筆,似乎是沒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
直到一聲相機快門的落下。
男人似有所感地掀起眼皮朝她望來,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兩人撞了個正著,風過樹梢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他眯了眯眼。
這張臉就這麼留在了她的相機裡。
......
回過神來,烏荑看了眼右下角署名的時間—2020.6。
去年,夏季。
也不知道那張照片她有沒有洗出來。
她沒在這幅畫前過多停留,雙手插在口袋裡後又往前走去,然後在注意到走廊儘頭掛著的那幅巨大的畫時停住了腳步。
這是單獨獨立出來的一幅畫,跟前麵大多風景不同,這是唯一的一張人像畫。
烏荑麵對著它,畫旁邊掛著的兩盞小暖燈將畫的兩側添上了些許橙黃色調,倒映在她眼底,躺在地上的影子也小小拖拽出去了點。
這幅畫畫的是芭蕾舞女孩展臂墊腳起舞的那一個瞬間,脖頸纖長,像一隻優雅而高貴的白天鵝。
背景也不是在舞台,而是虛化的野外,但細看的話還能在遠處見到一間小房子。
唯一特殊的點在於,女孩是沒有臉的。
烏荑看了下這幅畫的名字,起的也不夢幻,就一個字—《隱》。
“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她知道荊向延就在身後,隻是一直沒上前,與她保持著距離,但眼睛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
低喃近乎於自言自語的嗓音回蕩在這裡,荊向延順著她問的方向也看了過去。
烏荑問的是畫的名字,他道:“不合適嗎?”
其實並沒有不合適的地方,荊向延對於人物瞬間的動態捕捉的很好,呈現出來的效果就好似舞者下一秒就要跳出畫麵,矜貴又優雅的氣質隻寥寥幾筆就勾勒了出來。
烏荑沒回答,她原本想問的不是這個,這幅畫見到的第一眼她就感受到了傳遞出來的情緒,起碼沒有表麵看著的那麼光鮮亮麗。
脖子上戴著的束縛、手指似有若無的淤青,以及雙腳間隱隱約約彌漫的霧氣,無不是在暗示著被迫的桎梏。
她想問,她是誰。
所有的畫中,隻有這一幅傾注的心血是彆的所無法比擬的。
烏荑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下,很快又卸力鬆開,轉身迎上了荊向延的方向。
他站在暗處,光照的不明顯,幾乎大半個身體被黑暗所籠罩,在讀懂烏荑眼中的無聲後才向前踏了一步。
明明是很近的距離,但烏荑從沒覺得時間能過得如此漫長,她感覺自己好像等了很久。
一直在目不轉睛地默默注視著荊向延的動作,如下午那般,他依舊在她麵前保留了點分寸停下。
“合適。”好半晌後,烏荑輕聲回了這麼一句。
荊向延沒來得及說話,因為在烏荑話音落地的那一秒,他的衣領被她揪住,然後狠狠往前一扯。
餘光還瞥見她微微踮起的腳尖,猶如畫中的芭蕾舞者。